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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咯血吃三七片行吧,咯血能吃三七粉嗎

    咯血能吃三七粉嗎你好!可以吃三七粉的!三七粉和三七的功效一樣,活血止血,益氣滋補強身健體,對于出血三七粉有很好的止血作用,咳嗽還可以遲白芨、川貝等止咳中藥,一起吃止血又平喘,能有效改善咳血癥狀,三七是有悠久使用歷史的中藥,安全有效!僅代……

    1,咯血能吃三七粉嗎

    你好! 可以吃三七粉的!三七粉和三七的功效一樣,活血止血,益氣滋補強身健體,對于出血三七粉有很好的止血作用,咳嗽還可以遲白芨、川貝等止咳中藥,一起吃止血又平喘,能有效改善咳血癥狀,三七是有悠久使用歷史的中藥,安全有效! 僅代表個人觀點,不喜勿噴,謝謝。
    吃這些藥物不能隨便吃的。一定要確診病情,對癥下藥。否則會出問題的。最好去醫院檢查一下。
    你好,根據你的情況來看,建議找中醫去系統辨證,開藥,三七粉有活血化瘀,養陰的作用,會好起來的,可以每天吃2克,會好起來的。
    功能主治 生三七具有:跌打瘀血、外傷出血、產后血暈、吐血,衄血等血癥, 熟三七具有:用于身體虛弱、食欲不振、神經衰弱、過度疲勞、失血、貧血等;。[1]
    三七粉的主要功效是化瘀止血,活血定痛,所以咳血的患者是可以吃的。意見建議:三七的服用方法多為研末吞服,一般每次1~1.5g,每天一到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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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支氣管擴張咯血能吃三七粉嗎

    支氣管擴張是由于患者的支氣管及其周圍肺組織慢性化膿性炎癥和纖維化,使支氣管壁的肌肉和彈性組織被破壞,導致支氣管變形及持久擴張,治療的辦法一般就是抗感染和化痰、祛痰治療,關鍵是要對癥治療才會有明顯的療效!
    三七粉外用有止血功能,內服有活血化瘀功能,而且是血管的清道夫,個人認為不應該服用,你最好到醫院問問專業的醫生再做決定,別起到相反的作用。
    可以吃三七粉止血,效果很好的。注意休息不要熬夜勞累過度。不要緊張焦慮。建議配合抗生素治療效果更好的??梢猿灶^孢克肟治療?;蛘吲浜现兴幷{理效果很好的
    《腦梗死后三七粉能長期吃嗎?》 文/鐘文龍,本文原創。 答:不能。 原因1:任何藥物都不能長期吃,長期吃有害健康。 原因2:腦梗死患者吃三七粉效果不行。網傳的三七粉治療腦梗死效果怎么怎么好,那只是片面之詞你不要相信。 同樣你試吃半年,有沒有效果你自己就明白了,絕對有害的。 原因3.很多藥材都是人工種植生產的,不是地道的藥材,藥物毒性比地道藥材明顯高。因為中藥材你看不出他的品種。 綜合考慮,建議你吃一段時間,覺得好就吃。覺得不好,就停止不要再吃了。希望你采納。
    你好! 沒啥用,別吃涼的,注意別著涼,多運動, 僅代表個人觀點,不喜勿噴,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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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三七一次要吃多少才會止血

    三七怎么吃 一次吃多少的量?  ?。?)三七粉、三七片或三七膠囊,一次2克,每日2-3次,溫開水或溫米湯送服??芍委煾鞣N體內出血,如胃出血、鼻血、吐血、便血、尿血、子宮功能性出血、皮下出血、眼出血及腦血管出血。  ?。?)三七粉、三七片或三七膠囊一次2克,每日2-3次,溫開水或溫酒送服??芍委熝龆碌脑陆洸徽{、閉經、痛經及產后惡露不停,小腹瘀滯疼痛等。  ?。?)適量三七粉與適量蜂蜜調和成糊狀,直接敷面10-20分鐘,具有活血潤膚、抗衰老的功用,長期敷面可使皮膚光潔、細嫩。(敷面期間,再用蜂蜜水內服三七粉效果更佳)。  ?。?)三七粉、三七片或三七膠囊一次2克,每日2-3次,溫開水或蜂蜜水送服??芍委熤夤軘U張癥、肺結核和肺膿腫等引起得咯血。具有止血、鎮咳、祛痰及鎮痛作用。  ?。?)三七粉、三七片或三七膠囊一次2克,每日2-3次,溫開水送服。能使心肌耗氧量減少,有助于減輕心臟負擔,故能治療冠心病和心絞痛。   在保健領域吃三七,有很多方法:三七茶、三七粥、三七酒等,吃三七一次量3---5克,10---15天一次。時間短易上火。
    一次3g,每天兩次,用溫水沖服,感冒睡前不要服用
    三七怎么吃 一次吃多少的量?  ?。?)三七粉、三七片或三七膠囊,一次2克,每日2-3次,溫開水或溫米湯送服??芍委煾鞣N體內出血,如胃出血、鼻血、吐血、便血、尿血、子宮功能性出血、皮下出血、眼出血及腦血管出血。  ?。?)三七粉、三七片或三七膠囊一次2克,每日2-3次,溫開水或溫酒送服??芍委熝龆碌脑陆洸徽{、閉經、痛經及產后惡露不停,小腹瘀滯疼痛等。  ?。?)適量三七粉與適量蜂蜜調和成糊狀,直接敷面10-20分鐘,具有活血潤膚、抗衰老的功用,長期敷面可使皮膚光潔、細嫩。(敷面期間,再用蜂蜜水內服三七粉效果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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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他有這些表現說明你只是備胎

    作者/小堂姐,來源/二更食堂(ID:shenyeshitang521) 晚上好,小笨蛋們 昨天朋友和我說, 柳一又去找小楊了, 一大早起來捯飭了將近兩個小時, 和往常出發前一樣,臉上寫滿了開心和期待, 三個小時的路程對于她來說,算不了什么。 也不知道最后會不會和往常一樣, 變成掩飾不了的悲傷, 然后落荒而逃。 柳一喜歡小楊, 光明正大的當備胎, 這在我們這個圈子也不是什么秘密。 她喜歡陪著小楊吃飯看電影,聊天喝酒, 然后做著情侶才應該干的事。 就算第二天醒來,抱不到他, 她也不在乎。 備胎這條路她算是一條道走到黑了, 你勸不回她,有些人犯起賤來, 你攔也攔不住。 今天小堂弟就和大家聊聊: 如何判斷自己是否是備胎? (以下內容選自讀者留言) ▼ 我對她比他男朋友對她都好 但她就是沒有分手的意思 @丁小神 當你懷疑自己是不是某個人的備胎的時候 你已經是了 @mannix 看看自己能不能掛在車屁股上 @blueberry 見面只做愛 @桃子 他時常主動找你 但是有時候卻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會很關心你, 卻只會耍曖昧 @123456 首先看看自己存在的作用 是不是都在給ta打雜,如果是你那可能是備胎 然后,看看在黃金時間ta是不是都有約 如果是,那恭喜你米其林輪胎拿好 @long 悲哀的是 即使知道自己是備胎, 卻還放不下他 還是想去把自己的愛都給他 @love you 每次看他的動態,就像在做閱讀理解 每一句話都自動翻譯成在一起吧 @羊兒 一只備胎的日常 早安 起床 么么噠,在么 干嘛 吃了沒 多穿 快回 外面冷,無聊 中午 吃點啥 嗯嗯 沒錯 哈哈哈,哎呀 心疼 多喝水 沒事 再聊 你忙哈,晚安 早睡 祝好夢 宣你 N久 你造嗎 @小包子 聊天的時候他回復的時間久你十倍 出門的時候你準備的時間是他的十倍 @苗喵貓 地位忽高忽低,態度忽冷忽熱 有事鐘無艷,無事夏迎春 @香蕉 真羨慕那些可以做備胎的人 我不過是人家換備胎時的千斤頂 @miss林 如果對方和你相處就像釣魚 偶爾給點食,從不給吃飽 要餓死轉身走的時候,又喂點兒食 那你絕對是備胎 @由婷婷 看對方怎么介紹你 備胎一般都不會被介紹成男女朋友關系 @不負相思,不負卿 看她去洗澡了之后 還回不回來了 @陳門西 不定時出現,不定時消失 又不讓你走,又不讓你留 不說愛你,也不說不愛你 反正她對你有意思,但是沒那么多意思 也就是意思意思 @Zj杰 翻看他的手機 滿滿的都是別的女人照片 微信都是和她聊的很曖昧 電話聯系人只有她,他只告訴我說 只對她有好感而已,而我只是提款機 @Sophie 除了啪啪啪 其他時候從不聯系 跟約炮一樣 @厭世 不介意見你在深夜里徘徊 不介意別人見識你的嫵媚 不介意你嘗試放縱的滋味 @夏 只要不主動理他, 如果他也沒理你 那就恭喜你 @大象 備胎到老,也行 最起碼一直在他身邊 @風清木蘭 別當備胎, 不管自愿的也好,還是蒙在鼓里的也罷, 當你知道你是替換的那刻起 , 還是酷一點,掉頭走吧。 備胎難當,這條路很窄, 只能容得下一輛車,別想著還可以逆襲、超車 從他的初戀和一堆舊情人當中, 脫穎而出了。 別騙自己了, 有些事還真不是你一直等就會開花結果的, 也別被別人騙了,早點清醒。 作者: 小堂姐,二更食堂一姐,野生情感專家,偶爾犀利偶爾毒舌,但卻想做你最溫柔的陪伴。來自微信公眾號:二更食堂(shenyeshitang521),新浪微博@二更食堂。 維情咨詢 婚姻情感問題咨詢,請加維情首席咨詢師明麗老師專家個人微信:wqminglaoshi(長按可復制,或長按下方二維碼識別添加)

    5,我想活血化淤三七粉怎么吃好

    三七的藥用: 燉雞或燉排骨 有 益氣養血、治療崩漏、產后虛弱、自汗、盜汗、有滋陽強壯作用。也 治療老年人的頭風痛、腰肌酸軟無力等癥。 方法:三七主根用冷水浸泡半小時左右,將其敲碎成蠶豆大小,用紗布包好, 20 克左右、加雞肉或排骨( 500 克)、鹽少許用文火燉 1 - 2 小時即可食用。 產品:主根 三七燉螃蟹 極有助于清熱散血,舒筋活血,凡跌打損傷,瘀滯腫痛者皆可服食。 方法: 三七粉( 10 克左右)與適量螃蟹(清刷干凈)用文火燉,待蟹肉燉熟時,藥湯與蟹肉同食,極有助于清熱散血,舒筋活血,凡跌打損傷,瘀滯腫痛者皆可服食。 產品:粉 三七須根燉雞或燉排骨: 有 益氣養血、治療崩漏、產后虛弱、自汗、盜汗、有滋陽強壯作用。也 治療老年人的頭風痛、腰肌酸軟無力等癥。 方法:將三七須根( 20 克)放入冷水中浸泡 20 分鐘左右,加雞肉或排骨( 500 克)、鹽少許用文火燉 1 - 2 小時即可食用。 三七藥酒 具有消腫定痛、活血散瘀、舒筋止痛的功用,用于瘀血滯痛、腰酸背痛、四肢酸軟、勞傷疼痛、跌打損傷、無名腫痛等癥。 方法: 100 克三七(可直接用三七主根泡也可將其敲碎成黃豆大?。?、 1kg 白酒( 50 度左右)。三七和白酒泡 30 天以上可以服用,每次 10ml ,每日 3 次。 三七粉 三七粉(可將三七主根研成粉狀或直接購買有質量保證的三七粉),三七片或三七膠囊: 用法: 1 、跌打損傷等各種出血癥,直接用三七粉撒布傷口即可,傷口較大的,撒布三七粉后,再用消毒紗布加壓包扎,可迅速止血。 2 、三七粉、三七片或三七膠囊,一次 2 克 ,每日 2 - 3 次,溫開水或溫米湯送服??芍委煾鞣N體內出血,如胃出血、鼻血、吐血、便血、尿血、子宮功能性出血、皮下出血、眼出血及腦血管出血。 3 、三七粉、三七片或三七膠囊一次 2 克 ,每日 2 - 3 次,溫開水或溫酒送服??芍委熝龆碌脑陆洸徽{、閉經、痛經及產后惡露不停,小腹瘀滯疼痛等。 4 、適量三七粉與適量蜂蜜調和成糊狀,直接敷面 10 - 20 分鐘,具有活血潤膚、抗衰老的功用,長期敷面可使 皮膚光潔、細嫩 。 (敷面期間,再用蜂蜜水內服三七粉效果更佳)。 5 、三七粉、 三七片或三七膠囊一次 2 克 ,每日 2 - 3 次,溫開水或蜂蜜水送服??芍委熤夤軘U張癥、肺結核和肺膿腫等引起得咯血。具有止血、鎮咳、祛痰及鎮痛作用。 6 、 三七粉、 三七片或三七膠囊一次 2 克 ,每日 2 - 3 次,溫開水送服。能使心肌耗氧量減少,有助于減輕心臟負擔,故能治療冠心病和心絞痛。 7 、 三七粉、 三七片或三七膠囊一次 2 克 ,每日 2 - 3 次,溫開水送服。能擴張血管、降低血壓以及治療腦動脈硬化,以及因血脂和膽固醇增高而導致的疾??;三七并具有抗腫瘤抗癌癥的作用。 8 、飲酒前或飲酒后(飲酒前服用效果更佳)。溫開水送服適量三七粉、三七片或三七膠囊,能保護人體肝臟。 三七花用法 活血化瘀 1 、少量三七花( 3 - 5 朵)直接用開水( 200ml )沖泡,具有清熱、護肝、降壓、鎮靜安神的功效。 2 、少量三七花( 3 - 5 朵)與適量青果一起用開水沖泡,能夠治療急性咽喉炎。 3 、 10 克 三七花、四個雞蛋、先用花和雞蛋煮 10 分鐘,然后將雞蛋敲碎殼再煮 30 分鐘,花和雞蛋同吃,可治療高血壓。 4 、三七花放溫水泡 10 - 20 分鐘,把肉炒到五成熟,再將花和肉一起炒,具有活血化瘀的功效。
    當然是生吃! 【三七粉的吃法】 三七粉生吃功效側重于:活血化瘀,跌打瘀血、外傷出血、產后血暈、吐血、衄血等血癥,并可防治冠心病、高血脂、高血壓等心腦血管疾病,美容抗衰老等養顏功效 生吃方法:溫水或者純牛奶送服或者直接吞服最好,每次1-3克,早晚一次;外用也屬于生用;溫水最好是30度以下水溫。忌:孕婦忌服。 三七粉熟吃功效側重于:補血、用于身體虛弱、食欲不振、神經衰弱、過度疲勞、失血、貧血等。 熟吃方法:可和肉類一起燉吃;滾湯的肉湯、開水沖熟送服。每次4-6克。

    6,最新章節第980章 羞窘之極

    季安寧穿著套裝,手里提著一款小包,站在公司門口旁邊的噴泉池旁等人,一張剛脫離稚氣的面容,清麗中已顯淡定從容,旁邊有職員經過,目光猛烈的盯著她,而她碰觸上的目光,她淡淡一笑回應。 使得那些職員們,都看得一呆,不知道是被她的笑容美住了,還是被她平易近人的一面給怔住了。 十分鐘之后,一輛黑色的跑車自拐彎處駛了進來,在傍晚的夕陽之中,光芒奪目。 季安寧的胸口涌出一抹快令她承受不住的喜悅,她低下頭,看著精致小巧的鞋尖,嘴角卻忍禁不住一抹歡喜的笑意。 這種場景,她在夢里曾做過很多次,而今天,終于實現了。 跑車緩緩停到她的身側,車窗落下,坐在駕駛座的男人,刀削般完美的面容顯露出來,映著夕陽的光芒,無形中透著高貴優雅。 “上車?!钡统链判缘纳ひ綦S著響起。 季安寧抿唇一笑,拉開副駕駛座的門,坐了進去。 季安寧坐下之后,發現身邊的男人車子并未走,她不由驚訝的轉頭,而這時,男人的身軀也倏地傾身了過來,她的心跳一突,一口呼吸喘到一半就暫停了,他修長的手臂繞到她的身側… 他…他要干什么? 難道他要吻她?季安寧俏臉粉紅,長睫慌亂的撲扇起來,她眼睫微垂,仿佛點穴般,不知道該怎么辦! 然而就在她胸口發慌之中,只見男人的手臂拉起她的安全帶,深邃的眸鎖住她,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季安寧瞬間又慌又羞了,該死的,她竟然忘系安全帶了。 而他的靠近,只是為了幫她系上,好窘,她剛才竟然會誤會他要吻她… 宮雨澤笑著坐回了駕駛座上,修長的手臂盤在方向盤上,笑問道,“你以為我剛才想要干什么?” 季安寧只想趕緊從地上挖個洞,把頭給埋進去,她忙有些懊惱的別臉看著窗外,“沒什么,快點走吧!” 宮雨澤這才掀眉笑著,優雅的打著方向盤,駛向了前方,季安寧的臉蛋一直別開著,不敢看他,窗外的晚風吹了很久,也吹不散她臉上的紅暈… “餐廳地址?!睂m雨澤問了一句。 “就是我們以前去得那一家?!奔景矊幰廊徊幌肟此?。 宮雨澤看著她的臉一直對著窗外,他嘴角的笑意又禁不住的揚了起來,“又不是沒有親過,你需要表現得這么害羞嗎?” 剛剛才吹了一陣風,把臉上的紅暈吹散了一些,因為這句話,季安寧的臉又泛起了熱度,腦海里不由回想三年前和他在泳池里的那一次。 宮雨澤伸手過來,輕輕的握住她的手臂扯了一下,“再吹下去,你臉都要吹僵了,我又沒有笑話你?!? 季安寧這才紅著臉坐正了,她強持鎮定的說了一句,“那份合同,謝謝你?!? “謝我什么?” “謝謝你把這份項目給我家公司爭取到手?!奔景矊幐屑さ目此谎?,大哥如果不說,她還真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而且在會議上的時候,她還有些小小的埋怨,他竟然也參與了大哥的項目競爭呢! 宮雨澤倒是沒想到她看出來了,他瞇了瞇眸道,“即然你知道了,那今晚這頓飯就好好的請我吧!” “行,你想吃多貴的菜都行,我請你?!奔景矊幣ゎ^保證一定請。 宮雨澤眼底染上一抹笑意,心頭卻哼了一聲,他想要的,可不是她的口頭感激,而是她的心。 此刻,正好到了路燈開啟的時間,在昏暗的街道上,一條筆直的馬路上,路燈次第亮起,柔黃的光澤灑在地面上,令人心頭一暖,仿佛這些燈光,灑進了心頭。 同時,這樣的情景,無端的增添了一絲浪漫的氣息,季安寧心弦微亂,下意識的側了側腦袋,看向身邊的男人。 正巧,男人也在看她。 兩雙目光撞在一起,一雙晶亮逼人,一雙慌亂閃避。 餐廳就在不遠處了,宮雨澤停好車,季安寧隨著他一起進入了大廳,旁邊一輛黑色的商務車駛在走廊的落客處,在他們的身后,一群行五六個男女走下來。 電梯有六臺,但是,因為剛剛到達晚餐期間,上下電梯的客人比較多,沒一會兒和,一輛空得電梯停在一樓,宮雨澤和季安寧站在前面,季安寧走進去轉身,就看見后面的大部隊人馬都進來了。 宮雨澤看見這群人多是男人,他雙手瞬間撐在電梯墻上,把季安寧護在自已的胸膛和墻面中間,使得她不受任何男人的碰觸。 季安寧的腦袋微微空白了幾秒,她抬頭,男人俯首,瞬間,唇與唇之間的距離,僅有一指之間,近到呼吸交織在一起。 兩個人都被如此近得距離所觸動心弦,靠得越近,越是能看清彼此眼神里的光芒,映著對方的臉,有某種期待的光澤在閃爍錯亂。 這時,有一個男人撞了身邊的男人一下,那男人也撞了宮雨澤一下,宮雨澤身子一壓,將季安寧壓在墻面上,宮雨澤的薄唇就這么吻在了季安寧光潔的額頭上。 季安寧微微瞠大著眸,感覺額頭上溫軟微涼的唇抵著,她腦海微微空白。 宮雨澤抵了幾秒,嘴角彎起后退,而這時,旁邊的一群人都沒有發現,繼續在聊著什么,他們在八層就下了,而他們要上十二層。 電梯在八層就空了,而季安寧還被宮雨澤雙臂囚在懷里的姿勢,她咬著唇道,“沒人了?!? 宮雨澤優雅的側過身子,慵懶的倚著墻面,目光盯著她在光潔的額頭,想像著剛才的觸感,令他有一種余猶未盡的感覺。 終于到達了餐廳了,季安寧訂得是靠窗的位置,而且還是比較清靜的角落地點。 落坐之后,季安寧朝他道,“你想吃什么,就點什么吧!我帶夠了錢?!? 宮雨澤知道她現在身為季家的大小姐,季氏集團的繼承人,身價已經不可小看了,他拿起菜單就點了?!皝硪坏婪鹛鴫??!? (本文轉載,侵刪!)

    7,那個提問我該如何過好這一生的人死于

    我是2016年7月上的領英:從一開始的只發職場文章,到后來參加線上線下活動,可謂與職場小盆友們玩兒得不亦樂乎。職場朋友們大概是頭回見一個所謂的500強“高管”能將文章寫得如此接地氣,也是出于獵奇吧,因此我的文章一經上線就吸引了大量的關注,有捧有罵一時間好不熱鬧。我的粉絲數量也跟著蹭蹭突破了260W+。更讓我沒想到的是:居然有人將我的文章比喻為“領英的一股清流”,而我本人,也被網友們冠名為“領英一哥、領英網紅”。這人一紅啊,麻煩就來了。這不,最近我就連續收到了一大堆職場小伙伴的領英站內信、微信、Email,甚至是面對面的“騷擾”:有讓我給出主意的;有來吐槽自己的老板、公司的;有讓我幫忙做決定的……林林總總千奇百怪。從小我們就被教育,遇到不懂的事情要“勤學好問、不恥下問、打破砂鍋問到底地問”,但遺憾的是,好像沒告訴我們:要問什么問題、怎么問、以及何時問。今天我就通過自己親身經歷過的3個“尬場景”,和大家討論討論關于“如何聰明地問問題這件小事”?!癟o be or not to be”這是個世紀難題場景1 :“Peter哥,你覺得我應該如何過好這一生?”某次我在廣州上職業發展的公開課,當地的培訓機構給我配了個臨時助理,是一名剛大學畢業三個月的95后女生。培訓期間我們倆一共說了三句話:Peter老師,需要我幫你擦黑板嗎?Peter老師,要我幫你倒杯水嗎?Peter老師,中午你想吃點啥?為期兩天的培訓很快就結束了,當我收拾東西打算去機場時,臨時小助理總算抓住機會,在送我出門的路上問了一個哲學味十足的問題:“Peter哥,我好喜歡聽你的課啊,我想將來也能像你這樣“成功”!可我現在卻對工作、人生感到迷茫。你說,我應該如何過好這一生???”看著小助理那充滿求知欲的眼睛,我努力思考良久,才告訴她:妹子,Peter哥真的不知道你應該怎么過好自己的一生。但是有一點我很肯定:今后你再向別人問這個問題時,如果有人能在你話音剛落就立刻堂堂堂堂地將一連串的答案告訴你,那你千萬要記住我的這句話: 這丫的一定是個騙子!切記切記??!場景2:“Peter哥,你幫我拿個主意吧,我都聽你的! ”當老師最大的一個壞處,就是你必須隨時做好當“算命先生”的準備。這不,前兩天我開了微課,聊如何搞定老板的話題。課程剛結束,就有個聽課的小朋友非要加我的微信,通過好友驗證之后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就直奔主題:“我工作都已經三年了,是不是應該換個公司了?現在我手上就有個Offer,你說我要接嗎?Peter哥,你幫我拿個主意吧,我都聽你的! ”對著空氣靜默了數秒鐘之后,我才終于冷靜了下來,在微信上默默地打出了下面這句,同樣飽含哲學范的回答:“要不要換公司還得看你自己!”場景3:“老板,我知道錯了,那你說我下回該怎么做呢?”助理,是我這一生中除了老媽、老婆之外,最重要的人。因為TA經常是一天當中和我接觸時間最多的人,她的工作能力、溝通技巧、和我是否合拍、情商的高低,將直接影響到我的工作效率。攤上一個不給力的助理,那真的是一種非常痛苦的事兒。比如說我就曾經和這樣的一位妹子合作過,每天像電話答錄機一樣重復性地問同一個問題(Again and again and again):“老板,你想坐幾點的飛機?你想住哪個酒店?你希望和誰先聊天?會議記錄要發給誰?”有一回問得我火起,忍不住批評了她兩句:“做事時要注意觀察,做個有心人。你當我的秘書都快半年了,期間我出差已經不下40次,怎么就不能觀察總結出我的規律呢?!凡事都來問老板,那我還要你干嘛呢!”。一看我真的發火了,妹子非常緊張地站在我面前,一邊尷尬地低下頭,一邊小聲地答道:“老板,我知道錯了。那你說明天的飛機我該給你訂幾點鐘的呢?酒店住哪里呢?會議要邀請誰呢?”一直以來,我們以“聽話”的方式被教育,卻又以“不會提問”的方式被diss,這就很尷尬了。別為“不能解決的問題”尋找答案這些年出現了個很時髦的新名詞——知識付費、碎片化學習。據說這是繼馬桶之后,人類歷史上的又一大“認知革命”,而且好多人都從中賺到了大錢。這么好的事你說我怎能放過!因此前一段時間,我頗為認真地和國內幾大知識付費平臺好好地合作了一把,一通折騰下來,我總算搞明白了其中的奧妙:原來陳安之的成功學又從河里爬上岸了,只不過這回穿上了“互聯網思維”的新馬甲。比如說“職場焦慮癥”:先說痛點:你現在是不是非常焦慮?你在工作、人生里是否存在著很多的問題?別人都在學習而你卻在原地踏步,你這樣是會落伍的!再開藥方:不要怕!我這里有治病的良藥(解決方案)!包你藥到病除!講個段子:這是成功大濕的真實經歷,不是我瞎編的!最后收錢:只花1.9元就能過好你的一生!你還猶豫什么!縱觀人的一生,好像無時無刻不被一些疑惑所困擾著:年輕時想出人頭地可不知道該如何“成功”?結婚生孩子后又想夫妻和睦家庭幸福,可不懂該怎樣讓自己和家人開心快樂?人到中年有得有失,卻始終無法“不惑”。成功的人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失敗的人想奮起直追絕地逢生,可到底該怎么做呢?!靠“每天聽課5分鐘,成功幸福伴一生”?其實照我說啊,大伙之所以會上當,是因為你們沒有搞明白一個簡單的道理:這個世界上分別存在著兩類問題,一類叫“Fixable(可以解決的)問題”;另一類叫“Manageable(無法解決,但可以被管理的)問題”。舉例來說:你娶了這個妹子就不能娶那個妹子,二者只能選其一,否則你老婆會讓你痛不欲生——這就叫“可以解決的問題”??舍槍Α肮ぷ鱲s生活的平衡”,這種抽象的,會隨著你的年齡、家庭狀態、對生活的訴求的變化而變化,無法一次性解決的問題,最好的處理方法是:管理和利用?!奥殘鼋箲]癥”就是屬于此類問題。人類進步的最大原動力,來自于欲望,職場也是一樣。功名利祿是欲望,夢想情懷也是欲望,無所謂誰高雅誰庸俗,因為無論何時,它們都會像連體嬰兒般與你雙宿雙棲生死與共。因此只要你是個正常的人,就有欲望,焦慮就會伴隨而來:得之則喜,失之可惜?!敖箲]”絕不是一種病,更不需要治!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管理它,控制它,引導它,利用它。最后請千萬記住Peter哥的這句話:如果有一天你不再feel焦慮,那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你要么是腦子進水了,要么是開始走下坡路了,除此之外絕無第三種可能。你沒辦法滿足所有人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作為職場導師,我最怕聽到的一句話是:“Peter哥,請你幫我做個決定吧!”。我連你是誰、做過什么、能做什么、想做什么都不知道,請問該怎么幫你做決定?!因此聰明的做法是:首先,別光想著要答案,而要去問,獲得答案的方法和路徑;第二,認賭服輸,心甘情愿!咱們就拿換工作來舉例吧。其實很多小伙伴們來找我幫他們“做決定”之前,心里早就已經想得七七八八了,但還是覺得需要找個人來走走過場。而且這樣一來,就算將來這個決定惹出了岔子,那也和自己無關了:你看你看,當初我其實并不想去這家公司的,都是我爸、我媽、Peter哥、我七大姑八大姨們躥騰的,才讓我現在這么地被動。哎,當初要是不聽他們的就好了??!因此,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與其問有經驗的前輩該不該接受A公司的Offer,不如靜下心來,向他們好好討教換工作的方法和流程。世界上最大的謬誤就是羨慕別人的“成功”,因為他的結果和你無關,你也copy不了。有那個閑工夫,不如多花點力氣多學習多觀察方法論,看看他們換工作階段都有哪些得失、教訓、收益。在此我還想特別提醒一下大家:這個時候你們不是不能問問題,而是要懂得問“有意義的”和“聰明的”問題,比如說,你可以這么問:(愚蠢的問法):“姜老師,釣上來的魚分我兩條好嗎?”(聰明的問法):“姜老師,請問在渭水之濱釣魚要注意些什么?怎樣選擇合適的魚竿?魚餌的配方要怎么設計?”別浪費彼此的時間帶著proposal去問問題作為曾經的職場“高管”,我從未幻想過自己的下屬會永不犯錯,只要不在同一個坑里,以同樣的姿勢摔死兩次就行。其實犯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能從錯誤中學習。隨著人工智能的發展,未來會有大量的工作崗位被AI取代。因此職場中人必須要未雨綢繆,學會和加強一些新的技能,這其中就包括“自我學習能力”。我們之所以要去問問題,是因為我們不懂、不知、不能。但這些原因不可以成為我們懶于思考和逃避自我學習的借口。剛參加工作時逢人就問會被先輩們夸為“可愛”,可都年過30還次次隨意發問,每次問的都還是沒水平的問題,那就只能被別人譏笑了。是不是一個“有心的人”是我在選擇和提拔下屬時首先會考慮的一個因素。何為“有心”:善于觀察,及時總結,觸類旁通,自我驅動——這四個要素缺一不可。在此,讓我們再把小助理拉出來“吊打”一下吧:第一次給老板安排出差時,你肯定對TA的習慣、偏好、忌諱一無所知,所以這時候問的問題通常都是開放型,比如說“老板,你希望訂幾點的航班?住哪個酒店?會議邀請誰參加?”可等到幾次磨合后,你的問題就應該慢慢地轉變成選擇和建議題:老板,根據你的出差行程和相應的航班信息,我建議這樣來安排你的此次出行計劃:**日坐**航班,然后住在***酒店,最后在**日回北京。你看這樣的安排ok嗎?都是在問問題,可問的姿勢不一樣,給人的觀感立馬天差地別!這里面的奧妙,你get到了嗎?寫在最后套路講完了,最后讓我們重新再回顧一下文章開篇的那三個問題,什么才是“聰明的問題”,以及如何才能“聰明地問問題”呢?“Peter哥,你覺得我應該如何過好這一生呢?”正確答案:這是一道無比愚蠢的問題—PASS (就是說,今后連問都別問,誰問誰弱智?。。癙eter哥,你幫我拿個主意吧,我都聽你的! ”正確答案:此類問題可以問,但要改成這樣的姿勢:“ Peter哥,請問對于一個剛工作三年的職場小白,如果此時想換工作,哪些因素是我需要考量的呢?以及做決定的思考方法和流程是什么?”“老板,我知道錯了……那你說我下回該怎么做?”正確答案: Byebye。今天來個聰明提問大賽吧,請開始你的提問!本文由LinkedIn原創,作者張思宏。前亞馬遜中國區副總裁,人稱“Peter哥”,一個讀書人,兩個孩子的爹,三所大學MBA客座教授。個人微信公眾號“沒空讀書”(id:mkdspeter)。文中圖片、封面圖片來自Pixabay、影視截圖,為非商業用途使用,如因版權等有疑問,請于本文刊發30日內聯系LinkedIn。LinkedIn歡迎各類廣告品牌合作,發郵件至wechateam@linkedin.com獲取更多信息。 2018 領英 保留所有權利

    8,手

    手蕭紅在我們的同學中,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手:藍的,黑的,又好象紫的;從指甲一直變色到手腕以上。她初來的幾天,我們叫她“怪物”。下課以后大家在地板上跑著也總是繞著她。關于她的手,但也沒有一個人去問過。教師在點名,使我們越忍越忍不住了,非笑不可了?!袄顫?!”“到?!薄皬埑?!”“到?!薄靶旃鹫?!”“到?!毖杆俣幸幝尚缘恼酒饋硪粋€,又坐下去一個。但每次一喊到王亞明的地方,就要費一些時間了?!巴鮼喢?,王亞明……叫到你啦!”別的同學有時要催促她,于是她才站起來,把兩只青手垂得很直,肩頭落下去,面向著棚頂說:“到,到,到?!辈还芡瑢W們怎樣笑她,她一點也不感到慌亂,仍舊弄著椅子響,莊嚴的,似乎費掉了幾分鐘才坐下去。有一天上英文課的時候,英文教師笑得把眼鏡脫下來在擦著眼睛:“你下次不要再答‘黑耳’了,就答‘到’吧!”全班的同學都在笑,把地板擦得很響。第二天的英文課,又喊到王亞明時,我們又聽到了“黑——耳——黑——耳?!薄澳銖那皩W過英文沒有?”英文教師把眼鏡移動了一下?!安痪褪悄怯拞??學是學過的,是個麻子臉先生教的……鉛筆叫‘噴絲兒’,鋼筆叫‘盆’??墒菦]學過‘黑耳’?!薄癶ere就是‘這里’的意思,你讀:here!here”喜兒,喜兒?!八肿x起”喜兒“來了。這樣的怪讀法,全課堂都笑得顫栗起來??墒峭鮼喢?,她自己卻安然地坐下去,青色的手開始翻轉著書頁。并且低聲讀了起來:”華提……賊死……阿兒……“數學課上,她讀起算題來也和讀文章一樣:“2X+Y=……X2=……”午餐的桌上,那青色的手已經抓到了饅頭,她還想著“地理”課本:“墨西哥產白銀……云南……唔,云南的大理石?!币估锼阍趲镞呑x書,天將明的時候,她就坐在樓梯口。只要有一點光亮的地方,我常遇到過她。有一天落著大雪的早晨,窗外的樹枝掛著白絨似的穗頭,在宿舍的那邊,長筒過道的盡頭,窗臺上似乎有人睡在那里了?!罢l呢?這地方多么涼!”我的皮鞋拍打著地板,發出一種空洞洞的嗡聲,因是星期日的早晨,全個學校出現在特有的安寧里。一部分的同學在化著裝;一部分的同學還睡在眠床上。還沒走到她的旁邊,我看到那攤在膝頭上的書頁被風翻動著?!斑@是誰呢?禮拜日還這樣用功!”正要喚醒她,忽然看到那青色的手了?!巴鮼喢?,噯……醒醒吧……”我還沒有直接招呼過她的名字,感到生澀和直硬?!昂群取?!”她每逢說話總是開始鈍重的笑笑?!叭A提……賊死,右……愛……”她還沒找到書上的字就讀起來?!叭A提……賊死,這英國話,真難……不象咱們中國字:什么字旁,什么字頭……這個:曲里拐彎的,好象長蟲爬在腦子里,越爬越糊涂,越爬越記不住。英文先生也說不難,不難,我看你們也不難。我的腦筋笨,鄉下人的腦筋沒有你們那樣靈活。我的父親還不如我,他說他年青的時候,就記他這個‘王’字,記了半頓飯的工夫還沒記住。右……愛……右……阿兒……”說完一句話,在末尾不相干的她又讀起單字來。風車嘩啦嘩啦的響在壁上,通氣窗時時有小的雪片飛進來,在窗臺上結著些水珠。她的眼睛完全爬滿著紅絲條;貪婪,把持,和那青色的手一樣在爭取她那不能滿足的愿望。在角落里,在只有一點燈光的地方我都看到過她,好象老鼠在嚙嚼什么東西似的。她的父親第一次來看她的時候,說她胖了:“媽的,吃胖了,這里吃的比自家吃的好,是不是?好好干吧!干下三年來,不成圣人吧,也總算明白明白人情大道理?!痹谡n堂上,一個星期之內人們都是學著王亞明的父親。第二次,她的父親又來看他,她向她父親要一雙手套?!熬桶盐疫@副給你吧!書,好好念書,要一副手套還沒有嗎?等一等,不用忙……要戴就先戴這副,開春啦!我又不常出什么門,明子,上冬咱們再買,是不是?明子!”在接見室的門口嚷嚷著,四周已經是圍滿著同學,于是他又喊著明子明子的,又說了一些事情:“三妹妹到二姨家去串門啦,去啦兩三天啦!小肥豬每天又多加兩把豆子,胖得那樣你沒看見,耳朵都掙掙起來了,……姐姐又來家腌了兩罐子咸蔥……”正講得他流汗的時候,女校長穿著人群站到前面去:“請到接見室里里面坐吧——”“不用了,不用了,耽擱工夫,我也是不行的,我還就要去趕火車……趕回去,家里一群孩子,放不下心……“他把皮帽子放在手上,向校長點著頭,頭上冒著氣,他就推開門出去了。好象校長把他趕走似的??墒撬洲D回身來,把手套脫下來?!暗?,你戴著吧,我戴手套本來是沒用的?!彼母赣H也是青色的手,比王亞明的手更大更黑。在閱報室里,王亞明問我:“你說,是嗎?到接見室去坐下談話就要錢的嗎?”“哪里要錢!要的什么錢!”“你小點聲說,叫她們聽見,她們又談笑話了?!彼檬终浦更c著我讀著的報紙,“我父親說的,他說接見室擺著茶壺和茶碗,若進去,怕是校役就給倒茶了,倒茶就要錢了。我說不要,他可是不信,他說連小店房進去喝一碗水也多少得賞點錢,何況學堂呢?你想學堂是多么大的地方!”校長已說過她幾次:“你的手,就洗不凈了嗎?多加點肥皂!好好洗洗,用熱水燙一燙。早操的時候,在操場上豎起來的幾百條手臂都是白的,就是你,特別呀!真特別?!迸iL用她貧血的和化石一般透明的手指去觸動王亞明的青色手,看那樣子,她好象是害怕,好象微微有點抑止著呼吸,就如同讓她去接觸黑色的已經死掉的鳥類似的?!笆峭实煤芏嗔?,手心可以看到皮膚了。比你來的時候強得多,那時候,那簡直是鐵手……你的功課趕得上了嗎?多用點功,以后,早操你就不用上,學校的墻很低,春天里散步的外國人又多,他們常常停在墻外看的。等你的手褪掉顏色再上早操吧!”校長告訴她,停止了她的早操?!拔乙呀浵蚋赣H要到了手套,戴起手套來不就看不見了嗎?”打開了書箱,取出她父親的手套來。校長笑得發著咳嗽,那貧血的面孔立刻旋動著紅的顏色:“不必了!既然是不整齊,戴手套也是不整齊?!奔偕缴厦娴难┫诹巳?,校役把鈴子也打得似乎更響些,窗前的楊樹抽著芽,操場好象冒著煙似的,被太陽蒸發著。上早操的時候,那指揮官的口笛振鳴得也遠了,和窗外樹叢中的人家起著回應。我們在跑在跳,和群鳥似的在噪雜。帶著糖質的空氣迷漫著我們,從樹梢上面吹下來的風混和著嫩芽的香味。被冬天枷鎖了的靈魂和被束掩的棉花一樣舒展開來。正當早操剛收場的時候,忽然聽到樓窗口有人在招呼什么,那聲音被空氣負載著向天空響去似的:“好和暖的太陽!你們熱了吧?你們……”在抽芽的楊樹后面,那窗口站著王亞明。等楊樹已經長了綠葉,滿院結成了蔭影的時候,王亞明卻漸漸變成了干縮,眼睛的邊緣發著綠色,耳朵也似乎薄了一些,至于她的肩頭一點也不再顯出蠻野和強壯。當她偶然出現在樹蔭下,那開始陷下的胸部使我立刻從她想到了生肺病的人?!拔业墓φn,校長還說跟不上,倒也是跟不上,到年底若再跟不上,喝喝!真會留級的嗎?”她講話雖然仍和從前一樣“喝喝”的,但她的手卻開始畏縮起來,左手背在背后,右手在衣襟下面突出個小丘。我們從來沒有看到她哭過,大風在窗外倒拔著楊樹的那天,她背向著教室,也背向著我們,對著窗外的大風哭了。那是那些參觀的人走了以后的事情,她用那已經開始在褪著色的青手捧著眼淚?!斑€哭!還哭什么?來了參觀的人,還不躲開。你自己看看,誰象你這樣特別!兩只藍手還不說,你看看,你這件上衣,快變成灰的了!別人都是藍上衣,哪有你這樣特別,太舊的衣裳顏色是不整齊的……不能因為你一個人而破壞了制服的規律性……”她一面嘴唇與嘴唇切合著,一面用她慘白的手指去撕著王亞明的領口:“我是叫你下樓,等參觀的走了再上來,誰叫你就站在過道呢?在過道,你想想:他們看不到你嗎?你倒戴起了這樣大的一副手套……”說到“手套”的地方,校長的黑色漆皮鞋,那晶亮的鞋尖去踢了一下已經落到地板上的一只:“你覺得你戴上了手套站在這地方就十分好了嗎?這叫什么玩藝?”她又在手套上踏了一下,她看到那和馬車夫一樣肥大的手套,抑止不住的笑出聲來了。王亞明哭了這一次,好象風聲都停止了,她還沒有停止。暑假以后,她又來了。夏末簡直和秋天一樣涼爽,黃昏以前的太陽染在馬路上使那些鋪路的石塊都變成了朱紅色。我們集著群在校門里的山丁樹下吃著山丁。就是這時候,王亞明坐著的馬車從“喇嘛臺”那邊嘩啦嘩啦地跑來了。只要馬車一停下,那就全然寂靜下去,她的父親搬著行李,她抱著面盆和一些零碎。走上臺階來了,我們并不立刻為她閃開,有的說著:“來啦!”“你來啦!”有的完全向她張著嘴。等她父親腰帶上掛著的白毛巾一抖一抖的走上了臺階,就有人在說:“怎么!在家住了一個暑假,她的手又黑了呢?那不是和鐵一樣了嗎?”秋季以后,宿舍搬家的那天,我才真正注意到這鐵手:我似乎已經睡著了,但能聽到隔壁在吵叫著:“我不要她,我不和她并床……”“我也不和她并床?!蔽以偌毬犃艘恍r候,就什么也聽不清了,只聽到嗡嗡的笑聲和絞成一團的吵嚷。夜里我偶然起來到過道去喝了一次水。長椅上睡著一個人,立刻就被我認出來,那是王亞明。兩只黑手遮著臉孔,被子一半脫落在地板上,一半掛在她的腳上。我想她一定又是借著過道的燈光在夜里讀書,可是她的旁邊也沒有什么書本,并且她的包袱和一些零碎就在地板上圍繞著她。第二天的夜晚,校長走在王亞明的前面,一面走一面響著鼻子,她穿著床位,她用她的細手推動那一些連成排的鋪平的白床單:“這里,這里的一排七張床,只睡八個人,六張床還睡九個呢!”她翻著那被子,把它排開一點,讓王亞明把被子就夾在這地方。王亞明的被子展開了,為著高興的緣故,她還一邊鋪著床鋪,一邊嘴里似乎打著哨子,我還從沒聽到過這個,在女學校里邊,沒有人用嘴打過哨子。她已經鋪好了,她坐在床上張著嘴,把下顎微微向前抬起一點,象是安然和舒暢在鎮壓著她似的。校長已經下樓了,或者已經離開了宿舍,回家去了。但,舍監這老太太,鞋子在地板上擦擦著,頭發完全失掉了光澤,她跑來跑去:“我說,這也不行……不講衛生,身上生著蟲類,什么人還不想躲開她呢?”她又向角落里走了幾步,我看到她的白眼球好象對著我似的:“看這被子吧!你們去嗅一嗅!隔著二尺遠都有氣味了……挨著她睡覺,滑稽不滑稽!誰知道……蟲類不會爬了滿身嗎?去看看,那棉花都黑得什么樣子啦!”舍監常常講她自己的事情,她的丈夫在日本留學的時候,她也在日本,也算是留學。同學們問她:“學的什么呢?”“不用專學什么!在日本說日本話,看看日本風俗,這不也是留學嗎?”她說話總離不了“不衛生,滑稽不滑稽……骯臟”,她叫虱子特別要叫蟲類?!叭梭a臟手也骯臟?!彼募珙^很寬,說著骯臟她把肩頭故意抬高了一下,好象寒風忽然吹到她似的,她跑出去了?!斑@樣的學生,我看校長可真是……可真是多余要……”打過熄燈鈴之后,舍監還在過道里和別的一些同學在講說著。第三天夜晚,王亞明又提著包袱,卷著行李,前面又是走著白臉的校長?!拔覀儾灰?,我們的人數夠啦!”校長的指甲還沒接觸到她們的被邊時,她們就嚷了起來,并且換了一排床鋪也是嚷了起來:“我們的人數也夠啦!還多了呢!六張床,九個人,還能再加了嗎?”“一二三四……”校長開始計算:“不夠,還可以再加一個,四張床,應該六個人,你們只有五人……來!王亞明!”“不,那是留給我妹妹的,她明天就來……”那個同學跑過去,把被子用手按住。最后,校長把她帶到別的宿舍去了?!八惺?,我不挨著她……”“我也不挨著她……”“王亞明的被子沒有被里,棉花貼著身子睡,不信,校長看看!”后來她們就開著玩笑,甚至于說出害怕王亞明的黑手而不敢接近她。以后,這黑手人就睡在過道的長椅上。我起得早的時候,就遇到她在卷著行李,并且提著行李下樓去。我有時也在地下儲藏室遇到她,那當然是夜晚,所以她和我談話的時候,我都是看看墻上的影子,她搔著頭發的手,那影子印在墻上也和頭發一樣顏色?!皯T了,椅子也一樣睡,就是地板也一樣,睡覺的地方,就是睡覺,管什么好歹!念書是要緊的……我的英文,不知在考試的時候,馬先生能給我多少分數?不夠六十分,年底要留級的嗎?”“不要緊,一門不能夠留級?!蔽艺f?!暗墒钦f啦!三年畢業,再多半年,他也不能供給我學費……這英國話,我的舌頭可真轉不過彎來。喝喝……”全宿舍的人都在厭煩她,雖然她是住在過道里。因為她夜里總是咳嗽著……同時在宿舍里邊她開始用顏料染著襪子和上衣?!耙律雅f了,染染差不多和新的一樣。比方,夏季制服,染成灰色就可以當秋季制服穿……比方,買白襪子,把它染成黑色,這都可以……”“為什么你不買黑襪子呢?”我問她?!昂谝m子,他們是用機器染的,礬太多……不結實,一穿就破的……還是咱們自己家染的好……一雙襪子好幾毛錢……破了就破了還得了嗎?”禮拜六的晚上,同學們用小鐵鍋煮著雞子。每個禮拜六差不多總是這樣,她們要動手燒一點東西來吃。從小鐵鍋煮好的雞子,我也看到的,是黑的,我以為那是中了毒。那端著雞子的同學,幾乎把眼鏡咆哮得掉落下來:“誰干的好事!誰?這是誰?”王亞明把面孔向著她們來到了廚房,她擁擠著別人,嘴里喝喝的:“是我,我不知道這鍋還有人用,我用它煮了兩雙襪子……喝喝……我去……”“你去干什么?你去……”“我去洗洗它!”“染臭襪子的鍋還能煮雞子吃!還要它?”鐵鍋就當著眾人在地板上光郎、光郎的跳著,人咆哮著,戴眼鏡的同學把黑色的雞子好象拋著石頭似的用力拋在地上。人們都散開的時候,王亞明一邊拾著地板上的雞子,一邊在自己說著話:“喲!染了兩雙新襪子,鐵鍋就不要了!新襪子怎么會臭呢?”冬天,落雪的夜里,從學校出發到宿舍去,所經過的小街完全被雪片占據了。我們向前沖著,撲著,若遇到大風,我們就風雪中打著轉,倒退著走,或者是橫著走。清早,照例又要從宿舍出發,在十二月里,每個人的腳都凍木了,雖然是跑著也要凍木的。所以我們咒詛和怨恨,甚至于有的同學已經在罵著,罵著校長是“混蛋”,不應該把宿舍離開學校這樣遠,不應該在天還不亮就讓學生們從宿舍出發。有些天,在路上我單獨的遇到王亞明。遠處的天空和遠處的雪都在閃著光,月亮使得我和她踏著影子前進。大街和小街都看不見行人。風吹著路旁的樹枝在發響,也時時聽到路旁的玻璃窗被雪打著在呻叫。我和她談話的聲音,被零度以下的氣溫所反應也增加了硬度。等我們的嘴唇也和我們的腿部一樣感到了不靈活,這時候,我們總是終止了談話,只聽著腳下被踏著的雪,乍乍乍的響。手在按著門鈴,腿好象就要自己脫離開,膝蓋向前時時要跪了下去似的。我記不得哪一個早晨,腋下帶著還沒有讀過的小說,走出了宿舍,我轉過身去,把欄柵門拉緊。但心上總有些恐懼,越看遠處模糊不清的房子,越聽后面在掃著的風雪,就越害怕起來。星光是那樣微小,月亮也許落下去了,也許被灰色的和土色的云彩所遮蔽。走過一丈遠,又象增加了一丈似的,希望有一個過路的人出現,但又害怕那過路人,因為在沒有月亮的夜里,只能聽到聲音而看不見人,等一看見人影那就從地面突然長了起來似的。我踏上了學校門前的石階,心臟仍在發熱,我在按鈴的手,似乎已經失去了力量。突然石階又有一個人走上來了:“誰?誰?”“我!是我?!薄澳憔妥咴谖业暮竺鎲??”因為一路上我并沒聽到有另外的腳步聲,這使我更害怕起來?!安?,我沒走在你的后面,我來了好半天了。校役他是不給開門的,我招呼了不知道多大工夫了?!薄澳銢]按過鈴嗎?”“按鈴沒有用,喝喝,校役開了燈,來到門口,隔著玻璃向外看看……可是到底他不給開?!袄镞叺臒袅疗饋?,一邊罵著似的光郎郎郎的把門給閃開了:“半夜三更叫門……該考背榜不是一樣考背榜嗎?”“干什么?你說什么?”我這話還沒有說出來,校役就改變了態度:“蕭先生,您叫門叫了好半天了吧?”我和王亞明一直走進了地下室,她咳嗽著,她的臉蒼黃得幾乎是打著皺紋似的顫索了一些時候。被風吹得而掛下來的眼淚還停留在臉上,她就打開了課本?!靶R蹫槭裁床唤o你開門?”我問?!罢l知道?他說來得太早,讓我回去,后來他又說校長的命令?!薄澳愕攘硕嗌贂r候了?”“不算多大工夫,等一會,就等一會,一頓飯這個樣子。喝喝……”她讀書的樣子完全和剛來的時候不一樣,那喉嚨漸漸窄小了似的,只是喃喃著,并且那兩邊搖動的肩頭也顯著緊縮和偏狹,背脊已經弓了起來,胸部卻平了下去。我讀著小說,很小的聲音讀著,怕是攪憂了她;但這是第一次,我不知道為什么這只是第一次?她問我讀的什么小說,讀沒讀過《三國演義》?有時她也拿到手里看看書面,或是翻翻書頁?!跋竽銈兌嗦斆?!功課連看也不看,到考試的時候也一點不怕。我就不行,也想歇一會,看看別的書……可是那就不成了……”有一個星期日,宿舍里面空朗的,我就大聲讀著《屠場》上正是女工馬利亞昏倒在雪地上的那段,我一面看著窗外的雪地一面讀著,覺得很感動。王亞明站在我的背后,我一點也不知道?!澳阌惺裁纯催^的書,也借給我一本,下雪天氣,實在沉悶,本地又沒有親戚,上街又沒有什么買的,又要花車錢……”“你父親很久不來看你了嗎?”我以為她是想家了?!澳哪軄?!火車錢,一來回就是兩元多……再說家里也沒有人……”我就把《屠場》放在她的手上,因為我已經讀過了。她笑著,“喝喝”著,她把床沿顫了兩下,她開始研究著那書的封面。等她走出去時,我聽在過道里她也學著我把那書開頭的第一句讀得很響。以后,我又不記得是哪一天,也許又是什么假日,總之,宿舍是空朗朗的,一直到月亮已經照上窗子,全宿舍依然被剩在寂靜中。我聽到床頭上有沙沙的聲音,好象什么人在我的床頭摸索著,我仰過頭去,在月光下我看到了是王亞明的黑手,并且把我借給她的那本書放在我的旁邊。我問她:“看得有趣嗎?好嗎?”起初,她并不回答我,后來她把臉孔用手掩住,她的頭發也象在抖著似的,她說:“好?!蔽衣犓穆曇粢蚕笤诙吨?,于是我坐了起來。她卻逃開了,用著那和頭發一樣顏色的手橫在臉上。過道的長廊空朗朗的,我看著沉在月光里的地板的花紋?!榜R利亞,真象有這個人一樣,她倒在雪地上,我想她沒有死吧!她不會死吧……那醫生知道她是沒有錢的人,就不給她看病……喝喝!”很高的聲音她笑了,借著笑的抖動眼淚才滾落下來:“我也去請過醫生,我母親生病的時候,你看那醫生他來嗎?他先向我要馬車錢,我說錢在家里,先坐車來吧!人要不行了……你看他來嗎?他站在院心問我:”你家是干什么的?你家開染缸房嗎?‘不知為什么,一告訴他是開’染缸房‘的,他就拉開門進屋去了……我等他,他沒有出來,我又去敲門,他在門里面說:“不能去看這病,你回去吧!’我回來了……”她又擦了擦眼睛才說下去,“從這時候我就照顧著兩個弟弟和兩個妹妹。爹爹染黑的和籃的,姐姐染紅的……姐姐定親的那年,上冬的時候,她的婆婆從鄉下來住在我們家里,一看到姐姐她就說:”唉呀!那殺人的手!‘從這起,爹爹就說不許某個人專染紅的;某個人專染藍的。我的手是黑的,細看才帶點紫色,那兩個妹妹也都和我一樣?!啊澳愕拿妹脹]有讀書?”“沒有,我將來教她們,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讀得好不好,讀不好連妹妹都對不起……染一匹布多不過三毛錢……一個月能有幾匹布來染呢?衣裳每件一毛錢,又不論大小,送來染的都是大衣裳居多……去掉火柴錢,去掉顏料錢……那不是嗎!我的學費……把他們在家吃咸鹽的錢都給我拿來啦……我哪能不用心念書,我哪能?“她又去摸觸那書本。我仍然看著地板上的花紋,我想她的眼淚比我的同情高貴得多。還不到放寒假時,王亞明在一天的早晨,整理著手提箱和零碎,她的行李已經束得很緊,立在墻根的地方。并沒有人和她去告別,也沒有人和她說一聲再見。我們從宿舍出發,一個一個的經過夜里王亞明睡覺的長椅,她向我們每個人笑著,同時也好象從窗口在望著遠方。我們使過道起著沉重的騷音,我們下著樓梯,經過了院宇,在欄柵門口,王亞明也趕到了,呼喘并且張著嘴:“我的父親還沒有來,多學一點鐘是一點鐘……”她向著大家在說話一樣。這最后的每一點鐘都使她流著汗,在英文課上她忙著用小冊子記下來黑板上所有的生字。同時讀著,同時連教師隨手寫的已經是不必要的讀過的熟字她也記了下來,在第二點鐘地理課上她又費著力氣模仿著黑板上教師畫的地圖,她在小冊子上也畫了起來……好象所有這最末一天經過她的思想都重要起來,都必得留下一個痕跡。在下課的時間,我看了她的小冊子,那完全記錯了:英文字母,有的脫落一個,有的她多加上一個……她的心情已經慌亂了。夜里,她的父親也沒有來接她,她又在那長椅上展了被褥,只有這一次,她睡得這樣早,睡得超過平常以上的安然。頭發接近著被邊,肩頭隨著呼吸放寬了一些。今天她的左右并不擺著書本。早晨,太陽停在顫抖的掛著雪的樹枝上面,鳥雀剛出巢的時候,她的父親來了。停在樓梯口,他放下肩上背來的大氈靴,他用圍著脖子的白毛巾擄去胡須上的冰溜:“你落了榜嗎?你……”冰溜在樓梯上溶成小小的水珠?!皼]有,還沒考試,校長告訴我,說我不用考啦,不能及格的……”她的父親站在樓梯口,把臉向著墻壁,腰間掛著的白手巾動也不動。行李拖到樓梯口了,王亞明又去提著手提箱,抱著面盆和一些零碎,她把大手套還給她的父親?!拔也灰?,你戴吧!”她父親的氈靴一移動就在地板上壓了幾個泥圈圈。因為是早晨,來圍觀的同學們很少。王亞明就在輕微的笑聲里邊戴起了手套?!按┥蠚盅グ?!書沒念好,別再凍掉了兩只腳?!彼母赣H把兩只靴子相連的皮條解開。靴子一直掩過了她的膝蓋,她和一個趕馬車的人一樣,頭部也用白色的絨布包起?!霸賮?,把書回家好好讀讀再來。喝……喝?!辈恢浪蛘l在說著。當她又提起了手提箱,她問她的父親:“叫來的馬車就在門外嗎?”“馬車,什么馬車,走著上站吧……我背著行李……”王亞明的氈靴在樓梯上撲撲地拍著。父親走在前面,變了顏色的手抓著行李的兩角。那被朝陽拖得苗長的影子,跳動著在人的前面先爬上了木柵門。從窗子看去,人也好象和影子一般輕浮,只能看到他們,而聽不到關于他們的一點聲音。出了木柵門,他們就向著遠方,向著迷漫著朝陽的方向走去。雪地好象碎玻璃似的,越遠那閃光就越剛強。我一直看到那遠處的雪地刺痛了我的眼睛。經典短篇閱讀小組長按二維碼識別關注

    9,全文一

    【內容簡介1】 這是一個關于友誼、愛情、信仰、行動、環保、食人和異類的故事。 現實的部分非?,F實,不現實的部分非常詭異。 這是定柔第一次嘗試寫作“城市玄幻”:也就是說,這個故事主要發生在充滿人跡的城市,妖類的活動非常有限。其實這主要是個現代愛情故事,只是加了一點玄幻的因素而已。與經典意義上的那種結構及地理完全虛構、非人類的比例大于人類的玄幻如《指環王》之類非常之不同。下面是俺吭哧出來的文案: 有誰會比狐貍更懂得浪漫? 玉觿,上古解結的工具。 媚珠,天狐至愛的憑證。 傳說女人獲得了媚珠便會愛上狐仙,修行了九百年的賀蘭靜霆卻沒有這個運氣。 他愛了關皮皮八百年,愛過她的各種前世今生,從未成功。 這一次,他們再次相遇, 賀蘭靜霆會有好運嗎? 【內容簡介2】 如果把愛情還原成伊甸園的蘋果,  你是愿意默默看著它凋落,  還是直面誘惑,去品嘗它那醉人的滋味?! £P皮皮平靜地生活在偌大的C城,默默地工作,平靜地愛人。一切的一切顯得那么穩定、那么平凡,直到一個名叫賀蘭靜霆的人出現,她的命運軌跡開始發生微妙的偏離……  異于常人的賀蘭白天看不見任何東西,晚上卻視力極佳。他對古玉研究甚透,是嗜花型素食主義者,而且他還有半夜邊聽降E調小夜曲邊曬月亮的習慣……與神秘甚至詭異的賀蘭邂逅看似巧合,實際是個意想不到的陰謀——賀蘭八卦純陰,而皮皮八卦純陽,如果賀蘭在皮皮愛上他時吃掉她的肝臟,便能修得正道,變身“天狐”。賀蘭在皮皮身上“種香”,并贈與“媚珠”,以便隨時掌握她的行蹤,但是當皮皮遭遇友情與愛情的背叛,心灰意冷之時,她與賀蘭的故事才真正開始……  皮皮與賀蘭之間只有一再錯過的無奈,這能追溯到皮皮的N個前世,她的悲慘命運一直禁錮在賀蘭父親的詛咒中,每一世的她都只能在死于非命前夕才可以接受賀蘭的愛。然而生命的旅程從未結束,坎坷無數卻不曾放棄的賀蘭能否在這一世改變他與皮皮的宿命…… 【 作者簡介】 施定柔:另名玄隱。著名網絡作家。加拿大多倫多大學東亞系博士研究生?! ∠群螽厴I于華中師范大學中文系, McMaster University英文系。   2005年施定柔開始在網上發文,陸續出版《迷俠記》、《迷行記》、《迷神記》。她的文字細膩灑脫,言情味道濃郁,作品風靡一時,其“三迷”系列更被讀者親切的稱為“定柔三迷”!與著名作家滄月齊名?!  叭浴毕盗兄笫┒ㄈ衢_始轉型,開始致力于都市言情題材的寫作。陸續著有《瀝川往事》《結愛·異客逢歡》。 【編輯推薦】 以前總有人對我說,看《瀝川》吧,那是定柔的代表作?,F在我可以對她們說,去看《結愛》吧,那才是定柔的代表作。因為在那里面傾注了更多的心血,記錄了那段只屬于關皮皮的獨家記憶。書上市會不會下雪?  下雪時,喝著咖啡,看著《結愛》,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I think ?!              涠洹 充N作家施定柔繼《瀝川往事》之后,傾心打造——  一段關于愛與信仰、淚與絕望,離奇與輪回的經典故事;  一部浪漫都市與超現實完美結合的言情力作!  彩虹堂大賽?全世愛?系列冠軍,叫好叫座的都市典范?! ⊙永m《暮光之城》理智與情感的搏斗,靈魂與肉體的掙扎?! ≈袊谝徊坷寺际信c超現實結合的言情力作。它與《暮光之城》有很多共通的味道以及情感交匯的地方。也許因愛而愛很容易,但若是要他們放棄本性去愛人,每一天都在愛情與危險間搖蕩,這樣的感情怎不濃烈?  文章代入性極強,筆法純熟生動,讀者可借助施定柔的妙筆在魔幻世界里經歷一次現實生活中不可能存在的愛情體驗,但是這種體驗又很真實,似乎這種不同尋常的事情正在某個城市不斷上演?! ∏楣澢?,虐戀情深。搞笑的地方極致搞笑烘托氣氛,凄涼絕美的地方極致言情催人淚下。   “皮皮,今天你得請客?!薄  盀槭裁??”  “今天我小學畢業。這是畢業文憑,要不要看?” ?。  皩Σ黄?,我想,我們現在得談談賠償的問題?!薄  笆裁促r償?!薄  澳惝敃r是不是吐了?”  “是啊?!薄  澳氵€記得你往哪兒吐的嗎?”  “一只痰盂?!薄 ≠R蘭靜霆冷笑:“第一,那不是痰盂。第二,就算是痰盂,也是商代的痰盂?!?   故事之所以是故事,因為它可以重復很多次。   也因為在很多人的心中,它能重復很多次。   1   好冷。   冬季沒開始多久,關皮皮卻覺得今天肯定是這一年最冷的一天了。昨夜一場大雪,據老一輩的人說是五十年難遇。因為C城的冬季多半沒有雪的。如果有,也不長久,薄薄地下一層,第二天就化掉了。盡管如此,不少家長還是特地請了假,打算陪孩子們堆雪人、打雪仗,到頭來多半是白白興奮一場。而今天的雪,卻有半尺來厚,熒熒地泛著藍光,踩上去一腳一個坑,還發出嘎嘎的響聲,好象踩在泡沫板上。比起北方,這也不算得冷,C城人措手不及地從箱子里找圍巾、找手套、找暖帽。關皮皮都找出來了,出門時還是忘了帶手套。從她的家到地鐵站只需要步行十分鐘,她只走了不到五分鐘就凍得不行了。不得不折進一家早餐店要了杯熱乎乎的豆漿捧在手里,喝下一大口,暖了暖肚子,才能繼續向前。   這是一個忙碌的周一。碧空如洗,陽光燦爛得有些刺眼。路旁樹枝的積雪被行人的足音震得簌簌下落。關皮皮看了看手表,七點半剛過。八點整的編前會,社長親臨,要作筆錄,絕對不能遲到。   關皮皮走的是通向C城的主街。上班高峰期,道上車輛穿梭,行人擁擠。到了關鍵路口,幾乎只能側肩而行,像一群黑壓壓的企鵝。越過富宣百貨,拐入一片住宅區,行人少些了,地鐵站的標志也露出來了,關皮皮有些欣喜。地鐵只用坐四站,出來就是報社大樓,都不用過街。   就在這時,迎面有人走過來,忽然站住,做出問路的樣子。緊接著,關皮皮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氣,有點像深山木蕨的味道。   “對不起,小姐?!?   關皮皮正在埋頭喝最后一口豆漿,冷不妨被人逼著止了步,差點嗆著。   “呃——”   是個男人,聲音很年輕,穿著件很薄的大衣,領子豎起來,灰色的圍巾圍住了大半張臉,戴著一個黑黑的墨鏡。   “能幫個忙嗎?”他的聲音低低的,卻有一種綿綿不絕的柔和,清越動聽,好像調頻立體聲的晚間節目。   “什么事兒?”她問。   “我需要馬上坐出租車,可是我看不見路。能幫我攔輛出租嗎?”   盲人?   關皮皮不禁又看了他一眼。不像啊。說話的人比她高一個頭,身量偏瘦,手中沒有盲杖。   也許就是像她姨婆那樣有嚴重的青光眼吧,關皮皮可不好意思細問。   “沒問題?!彼π?,“跟我來,路上滑,小心點?!?   她反手過來,牽住了他的手。他戴著一雙很薄的手套,幾乎是絲質的。她覺得有些奇怪。這樣寒冷的冬天,這種手套絕不可以御寒。而那人也覺察到她是赤著手來牽自己,忙把手套脫下來,也赤手去牽她。清冷冰涼的手指握上來,倒凍得她打了個寒戰。關皮皮也不介意,帶著他來到路邊,伸手招車。   等了兩分鐘都沒有看見空車,那人倒還鎮定,不過拉著她的那只手卻越拽越緊,有些緊張。關皮皮只得說:“現在是上班高峰,不是很容易招到出租?!?   那人“嗯”了一聲,忽然問了一個很怪的問題:“你怕狗嗎?”   她搖頭:“不怕?!?   那人說:“我怕?!边^了幾秒鐘,他不安地轉過身,似乎在傾聽著什么,又說:“如果有狗追我,你會保護我嗎?”   關皮皮扭臉過去看他,想笑,又怕他聽見。他的臉包在圍巾里,看不見神情,話聲里有期待之意。   “當然?!彼f。   對面有輛空車看見了她們,正等綠燈打彎。關皮皮抬起胳膊打算看表,突然聽到一聲狗吠。   回頭一看,不遠處,一條巨大的狼狗向他們沖了過來。后面跟著一個中年男人,跑得幾乎和狗一樣快,一邊跑一邊叫:“Joy! Joy!”   這條街因為靠近一個公園,溜狗的人很多。關皮皮曾在寵物店里打過工,知道這種德國狼犬品質超群:頑強、自信,并不容易激動,相反,大多數時候比較冷漠。   而這只狼狗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沖過來,面目猙獰,不像狗,倒像是一匹發現獵物的餓狼。   關皮皮只覺胳膊一緊,身邊的人全身僵硬,擺出抵抗的姿勢。手掌不自覺地一擰,幾乎要將她的胳膊捏斷了。   關皮皮一向不怕狗,而且,她知道訓練有素的德國狼犬是非常有紀律的。主人不發話,不會隨意攻擊。路上的行人不少,街對面的行人更多。她認為自己和那個男人都不是狼犬的目標。   可是,眼看著那只狗準確無誤地向她們奔來,她還是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眼疾手快地拉著那人向出租車跑去。汽車剛到,還沒停穩,關皮皮就沖過去飛速地打開后門,將那人推進車里,自己也緊接著鉆進車內。正要關上車門,那狗也追到了,猛竄入后座,前腿搭在關皮皮的肩上,隔著她向里面那人狂吠。   “開車!快開車!”她對著司機叫道。   “車上有狗怎么開呀!”司機也是一肚子的氣。   那狗有半人多高,關皮皮只好高高舉起自己的雙肩包頂住狼狗的頭,不讓它從自己的身邊爬過去,傷到那位盲人男士??墒?,等她回頭一看,又不禁氣惱。一百來斤的大狗壓在自己身上,那人也不來幫忙。自個兒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老僧入定一般地看著自己的手指頭,好像上面有花。   “喂,幫幫忙好不?”   那人連頭都不抬一下,好像沒聽見,繼續看著手指頭,神情肅穆,毫不理睬。   所幸這時狗的主人已經追到了。將狗璉猛力一拉,那狗不由得倒退了兩尺,關皮皮趕緊關上車門。   司機一踩油門,在狗主人一疊聲的道歉聲中飛快離去。   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同時,關皮皮也在自己身上嗅到了一股狗的氣味,雪白的羽絨服上有幾只狗的爪印。   “沒傷著你吧?”恢復了鎮定,那人問道。   “沒有?!彼栽谟跤醯卮瓪?。   “你去哪里?我讓司機先生送你?!?   “青年路107號,C城晚報社?!彼幢?,八點差五分。糟糕,肯定遲到了。   男人轉身過來,墨鏡倒映著窗外的雪光:“剛才的事,多謝?!?   “不客氣?!?   “小姐怎么稱呼?”   “路人甲?!?   男人的臉仍然包在圍巾中,不過,他好像笑了笑,從懷里摸出錢包。又從錢包里摸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幫忙,請來找我?!?   她接過來,看了看,忍不住微笑。   上面只印著一個電話號碼,剩下的是幾行凸出的小點,盲文??赡苁切彰偷刂?。   “哦,好的?!彼S口應了一聲。   一路無話。關皮皮在想自己的好友田欣能不能給她買到NK演唱會的六折票。車很快就到了。   關皮皮下了車。那人一直茫然地看著前方,雖然什么也看不見,卻很禮貌地側身過來,很鄭重地對她說:“再見,謝謝你救了我?!?   關皮皮一笑,“救”這個詞太嚴重了。她原本有些憤懣這人不肯幫忙。轉念一想,他本來怕狗才來求的自己,當時唯恐不能離狗遠一點,還要幫她抵御,未免太為難了。何況他也給了自己一個當大俠的機會,就不再抱怨了。   “小事。下次出門記得帶點防身的東西?!?   “一定?!蹦侨舜饝?,又問:“那你,沒什么不舒服的吧?”   關皮皮搖頭:“沒有?!?   進入報社大門時,關皮皮的手里還捏著裝豆漿的紙杯。她早想扔掉,只是沒有找到垃圾桶。路過一個垃圾桶,她便將紙杯連同那張名片一起扔進了垃圾箱。   接著,她連羽絨服都沒有脫,就以第一速度沖向三樓會議室。迎面碰到站在門口的張主任。臉上一片陰寒:   “關皮皮,你遲到了?!?   2   關皮皮覺得張主任的態度是可以理解的。昨天下班時他就反復叮囑皮皮要準時到會,結果還是明知故犯。皮皮覺得很理虧,迅速從包里掏出了錄音筆和記事本,對主任報歉地點了個頭,飛身閃入會議室。   每一個人都在抽煙。   巨大的空調放著暖氣,暖氣和煙氣攪在一起,皮皮就好像坐在煙囪里。   會議剛剛開始。社長說了這個月的重點報道,各部門匯報了重點選題和新辟欄目,廣告部匯報了收支情況。   “上周C大有位學生因家庭沖突一怒之下殺死了自己的母親,我們打算派記者做個大學生心理壓力的調查。此外,為了參加年底文化部的‘十大文化好新聞’評選,我們草擬了五個弘揚傳統文化的專題和專訪,正在討論中?!闭牟恐魅沃x煌看著自己的筆記本,漠無表情地說。   沉吟片刻,社長說道:“心理壓力調查先緩一緩,看看司法機關的結論再說。如果是精神病,就是偶然事件,一切免談?;蛘吣憔妥鲂睦韷毫Φ恼{查,不要提這件事。文化好新聞的選項題要快點定,這周末爭取報上來?!?   “好的?!?   社長將目光移到工交部。   主任方南輝馬上說:“V3鐵路快要竣工了,做跟蹤報道的記者吃睡都在大山里,比較辛苦。社里能否考慮給個特別補助?還有,小衛懷孕三個月,吐得很厲害,山區條件太差,依我看,還是把她調回政文部吧?!?   社長點頭:“補助沒問題,不過份額得和副社長們先商量一下。小衛的事兒馬上辦,你今天就可以通知她回城?!?   “她今天有孕檢,已經回來了?!?   “那就通知她不必回工地了?!?   ……   例會特別長。每張口都在不停地說話,同時無休無止地吐著煙霧。   皮皮一面錄音,一面速記,頭昏腦脹地等待會議結束。   兩個半小時之后,社長終于說:“今天就到這里。小關,你去弄個會議記錄,打成簡報發到各部吧?!?   關皮皮滿口答應,胸中猛然一陣煩惡,便在眾目睽睽之下,捂著嘴直奔了廁所。   C城上個月流行過一陣甲肝,據說是從早點攤子開始的。C城人都有在外面吃早飯的習慣。雖然都是一次性的碗筷,甲肝還是流行開了。關皮皮懷疑自己早上吃了從外面買來的肉包子,不干凈。又懷疑那杯豆漿有問題??傊?,她這一吐就沒停住,一直吐到眼冒金星、臉皮發綠,才捂著肚子,扶著墻,一步一挨地蹭回總編辦。   卻不料在辦公室的門口迎面碰上了她的頂頭上司,總編室主任杜文光。   “怎么?不舒服嗎?”總編主任是管記者的。記者皆桀驁不馴,只有比他們更桀驁才鎮得住。所以杜文光素日的作派便是沉著冷峻,不茍言笑。被不茍言笑的人這么問了一句,皮皮頓覺受寵若驚:“沒事,可能是吃壞了東西?!?   主任的口氣更加關切了:“那快回家休息,我叫辦公室派個車送你?!?   “不不不,真的沒事兒。社長要弄份會議紀要,弄好了我再請假吧?!?   見她態度堅決,杜文光沒有多說,點點頭:“好吧,不行的話明天再交。要不你先寫個草稿,我讓小計修改一下發出去?!?   小計也是總編辦的秘書,做事是出了名的不靠譜,因為有后臺,也弄不走。不然,總編室不大,何至于要兩個秘書呢。   皮皮堅定地搖頭:“小計今天也挺忙的,要整理檔案。還是我來吧,不行再請她幫忙?!?   強忍著胃里的陣陣痙攣,皮皮硬著頭皮寫紀要。一直到寫完草稿,癥狀也沒減輕,只是胃里的東西早已吐光了,所以也吐不出來。皮皮覺得,再挺下去就要壯烈犧牲了,便將草稿托給小計修改。自己拿著一把塑料袋,不好意思麻煩公家派車,也舍不得坐出租,出了大門直奔地鐵車站。   與此同時,手機忽然響了。   “嗨,皮皮?!彪娫捘穷^傳來悶悶的聲音,線路沙沙作響,還有似是而非的回聲??墒?,陶家麟的聲音,怎么變她都聽得出來。   “家麟?!逼てぬ撊醯卮饝?。   “書買了嗎?”   “買了呀?!?   “下班時候能順便送過來嗎?我急著要用?!?   “好的?!逼てけ鞠敫嬖V他自己今天不舒服。轉念一想,也許只是暫時的,到了下午就好了,那就還是去一趟吧。難得家麟求她辦回事,在皮皮的記憶里還沒有幾次呢。   “幾點來?我在寢室里等著你?!?   “大概五點半?!?   “行,等會兒見?!?   “好——”皮皮還想說點話,那邊已經掛了。   不知為什么,每次通話都這么短,連句寒暄都沒有。   也許就是太熟悉了吧。熟悉到一個眉頭、一道眼色都已心領神會。   這就是皮皮與家麟,從小是鄰居,幼兒園里就認識,小學、中學共一個班。高中分了文理科,也是在一個學校。   從小到大都用同一個郵政編碼。   唯一不同的是,進了高中之后,皮皮的成績直線下降,而家麟則是雷打不動的年級第一。加上又高又帥,還是籃球隊長,成了無數女生心儀的偶像。   可是皮皮并不覺得家麟有多好看。至少到不了同學們說的“酷斃”或者“帥呆”的地步。因為皮皮見過流鼻涕的家麟,見過換乳牙說話漏風的家麟,見過發黃疸住院的家麟。且不說抽條時期的家麟四肢細長、頭大如斗,遠看上去既像大蘑菇又像火星人。后來家麟的唇上又多了一層細黑的茸毛,說話喉節在脖間上下滾動,皮皮好一陣子不習慣,都不敢往他臉上看。   當然啦,從小一起上過幼兒園的人自然會比旁人親近些。   高一的一天,吃了午飯的家麟突然出現皮皮的座位旁,小聲提出要去逛商店。   “買什么?”皮皮嚇了一跳。因為一般來說,班上的男生從來不主動找女生說話的。特別是像家麟這樣的。年級第一,高高在上,就得拽著。   “買衣服?!?   他們約好在校門口碰頭。躲過幾道狐疑的目光,皮皮跟著家麟出了東門。右邊就是服裝市場,長長一條街,滿是從鄉下趕來進貨的商人。   家麟問:“你穿幾號的褲子?”   “給我……買褲子?”   “嗯?!?   “為,為什么?”皮皮臉紅了,結巴了。   “嗯——”家麟一連嗯了幾聲,沒說話。只對著衣店的老板說:“我要這條,黑的,對,給她穿。老板您是裁縫吧,多少號您肯定知道?!?   那時皮皮和家麟都穿淺灰色的校服。校服通常是一人兩套??墒瞧てぜ腋F,只買了一套,幾乎是天天穿的。好在那是春裝的式樣,里面還要穿個圓領衫,勤洗勤換也不是特別臟。   兩人都不擅長砍價,交錢的時候見老板的嘴角微微上揚,皮皮覺得家麟定是吃虧了。   路過道旁的公廁,家麟把褲子塞給她:“去試一試,看合不合適?!?   那個女廁不太干凈,皮皮不愿意,別扭地說:“非要現在試嗎?”   家麟低著頭看自己的腳趾:“嗯?,F在試比較好?!?   皮皮進去了,脫下褲子才知道,雖然買了超長帶護翼的衛生巾,褲子還是被浸濕了一大片,紅紅的一團,特別顯眼。剛才在食堂打飯,排那么長的隊,想必是人人都看見了。   真是糗到家了。   紅著臉換了衣服出來,見家麟還在門外等著她,皮皮連忙掏出兩塊錢,拉著他往冷飲店里走:“我請你吃冰棒?!?   家麟很大方的接受了。等到皮皮要給自己買一根時,家麟攔住了她,對冷飲店的人說:“你有熱的果珍嗎?”   ——這是皮皮最喜歡回憶的往事之一。一閉眼,家麟低頭看腳趾頭的樣子便從腦海里鉆出來。   吃了止吐藥,又在床上躺了兩個小時,皮皮覺得好多了。惦記著那份未完成的紀要,她拎著包,不顧奶奶的勸阻,坐地鐵回到報社。   她在電梯里遇到了小衛,也就是政文部的女記者衛青檀。   “啊,青檀姐,你回來了?”   “感謝組織的關懷,我調回政文部了。皮皮,我找你幫忙,你能來我的辦公室坐一下嗎?”   除了羨慕記者這門職業,皮皮還羨慕記者們的生活方式:不用坐班。皮皮覺得當記者真是再理想不過的工作了。她天生好奇,又喜歡故事,可是并不是有了好奇心你就可以聽到有趣的故事,人家不會輕易講給你,除非你是記者。   “好??!”   衛青檀身高一米七九,塊頭很大,不認識的人還以為她是打藍球的。不過,一向健康的衛青檀懷孕了,臉也成了綠的,但她精神很好:“皮皮,這個送給你!”   她從包里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她,皮皮打開一看,是一個漂亮的綠松石手鐲。   “唉……這個,怎么好意思呢?很貴重吧?”雖說記者群里就數青檀和皮皮的關系最好,但青檀總在外面跑,打交道的機會并不是很多,也沒有親近到互送禮物的份上。   “當然是免費得的。我有好幾個呢。記不記得上次我寫了一個報道,說有個綠松石加工廠,附近有個上好的寶石礦,卻沒有能力加工?”   “記得呀?!?   “省里挺重視那篇報道的,給那個廠撥了幾百萬的貸款呢?!?   “哦,賄賂???”皮皮笑著說。   “臨走時送的紀念品。原產地的東西都不貴,到了珠寶商那里就翻倍了?!?   “有事找我?”   “不是說你想當記者嗎?”   “是??!”皮皮嗅到苗頭,頓時興奮了。   “是這樣。最近中央不是要弘揚傳統文化嗎?我有個采訪對象,準備做個專版??墒沁@人很神秘,聽說從來不見記者,也拒絕任何采訪。我有朋友在其它報社也打過他的主意,全都吃了閉門羹?!?   “能不能先做個外圍采訪?比如采訪他的同事、同學、朋友、家屬什么的?!逼ては肫鹆松现艿男侣務n作業,很高興自己能說出幾個專業詞匯。   “外圍采訪我已經做了一些?!毙l青檀從桌上拿出一個文件夾,里面有薄薄的幾張紙,還有一卷錄音帶,“他的資料很少?!?   “為什么?”皮皮問道,“他是錢鐘書???” 據她所知,名人的資料一向很多,八卦的,緋聞的,到網上一Google,粉絲團里都能驚爆出一些內幕。   “他倒不是錢鐘書,不過他的老師宋屺在文物界的地位和錢鐘書一樣,被稱為‘玉學泰斗’。宋屺去世之后,這個人被認為是玉器界崛起的新秀,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說的話和宋屺一樣有權威?!?   文物?玉器?——這和皮皮的知識很不搭界啊。   “他叫賀蘭靜霆。古玉專家、鑒賞家、收藏家。這人深居簡出,只有一個頭銜:C城博物館資深顧問?!?   皮皮笑道:“C城博物館?C城博物館不是就在這附近嗎?我假裝去參觀,可以冷不防拍他一張照片?!?   “皮皮,未經本人同意而刊登照片,那是違法行為。還記不記得半年前有個很紅火的C市商報?只因為登了賀蘭靜霆的一張側影,就被他告到法庭。他請來全國最好的律師,上綱上線,究追猛打,將那報紙罰得一塌糊涂,差點倒閉了?!?   這年頭窮人哪敢惹關司?皮皮吐了吐舌頭:“這樣的人,你還敢采訪???不怕惹麻煩???”   “所以我讓你去啊。一來你的目標小,可以混跡人群,對他偷偷地觀察;二來,你可以先設法軟化他,軟化得差不多了,我再出動。怎么樣?我最近孕期反應特嚴重,天天吐,實在不能跑了。這篇報道我們聯合署名,認真寫,然后去參加今年文化部的‘十大文化好新聞’競賽,如果得了獎,你就可以向社長磨嘰,讓他把你調到周末版,或者娛樂版,這樣你不就當上記者了?”   皮皮很激動地說:“真的嗎?真的可以這樣嗎?我真的可以轉成記者?”   俗話說,隔行如隔山。皮皮是新聞單位的秘書,雖也沾著“新聞”兩個字,工作性質與待遇都與記者相差甚遠。   “怎么不行?又不是沒先例。何況,你現在不是也在修新聞專業的本科嗎?學歷資歷都有了,當然可以轉啦。那,你拿著我的相機,看好了,這是尼康的專業相機,鏡頭都是上萬塊錢的,你可得保管好了。我去找杜文光,讓他給你開個實習記者證。就說我身體不好,需要你在業余時間給我幫幫忙,他肯定會答應的。你干是不干?如果不干我只好找小計了?!?   “干!干!”   “行,你先看看資料吧。我知道的全在那兒了。對不起,你是不是用了香水?我得去吐了……媽呀,都三個月了,還是天天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兒啊?!毙l青檀捂著口,往門外沖去。   3   人生在世,想不留下什么資料,太難了。   在皮皮生活的國度里,一個人的檔案記錄是從小學開始的。檔案里會有升學考試的成績,會有老師和學校的鑒定,會有文憑的證明、獎勵證書、體檢表格、入團入黨的申請,以及轉移組織關系的紀錄。如果你不幸犯了嚴重的錯誤,頁碼則會翻倍:會有事由和訴狀,會有證人口供,會有單位或法院的結論、處理意見、本人的申訴、檢查,等等,等等。   所以關皮皮就不明白了。   為什么擅長寫調查報告的衛青檀竟然弄不到一份關于賀蘭靜霆的像樣資料。   文件夾里只有幾份從過期報紙和考古雜志上復印下來采訪,關于宋屺的。只有一次專訪談到了賀蘭靜霆,看前后文的暗示,還是因為那年賀蘭靜霆成功地識別出一批即將當作仿制品出境的國家一級文物,成為當年文物界的頭條新聞??少R蘭靜霆固執地拒絕采訪,為了給新聞界一個交待,宋屺才破例多提了他幾句。   正是這多提的幾句,給了皮皮一些蛛絲馬跡。   原來賀蘭靜霆從小跟著宋屺生活在琉璃廠,后來又跟他進了故宮博物院,幫他整理玉器,最后又跟著他住進北大,名為弟子實為養子。被國家表彰為“人民鑒賞家”的宋屺竟是個虔誠的居士,終身未婚,只收過兩個學生。大弟子早年車禍故去,二弟子倒是學業有成,可是分配工作不到一年,卻因“作風問題”被退了回來。那個年代,作風問題是大事兒。于是,二弟子背著處分被分配到一個窮鄉僻壤的中學教書,從此默默無聞直至郁郁而終。此事雖與宋屺無關,宋屺卻受了刺激,固執地認為弟子不教師之過也,愧為人師,發誓從此不再收任何學生。賀蘭靜霆便成了他唯一的衣缽傳人。   看完所有的資料后,皮皮終于明白為什么賀蘭靜霆的資料那么少。   他沒有上過學,一天也沒有。  ?。贸遣⒉缓艽?,C城博物館也并不那么有名,專業背景如此顯赫的賀蘭靜霆卻悄悄地選擇了在這里定居,是韜晦之計嗎?   關皮皮靈機一動,撥了一個電話。   那邊,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皮皮呀?!?   “佩佩,”難得天下第一忙的張小姐有空,皮皮趕緊長話短說,“你認得市博物館的人嗎?”   “等等,好像認得一個,我給你查查看?!辈贿^五秒鐘,佩佩報了一個號碼,“你找他吧,就說是我叫你來的。他在保安室,叫馮新華?!?   “嗯嗯,記下了,謝謝?!?   “沒時間聊天,我正在采訪。再見?!?   “哎——”   那邊的人風風火火地掛斷了電話。   皮皮拔通了那個號碼,是手機。   “喂,哪位?”   皮皮報了佩佩的名字,那人口氣明顯熱情了:“您找我有事嗎?”   “是這樣,您認識賀蘭靜霆先生嗎?”   “認識,不過不熟。他是顧問,白天很少來上班?!?   “他通常是什么時候在博物館?”   “晚上七點之后?!?   “怎么,你們這里還有夜班???”   “嗯,博物館的很多藏品白天都在展覽,想做研究就只好晚上來咯。這里好些研究員都是晚上上班的?!?   “能介紹我和他認識嗎?”   “您是新聞單位的吧?”那人果然敏感。   “C城晚報?!?   “沒戲,他從不接待記者?!?   “馮大哥,你幫幫我,好不好?”皮皮嗲聲了。這一招她是從衛青檀那里學來的。別看衛青檀人高馬大,聲如宏鐘,發起嗲來照樣能膩死人。   那人沉吟片刻,說:“這樣吧,今晚七點半你過來,我告訴你他在哪里,你自己想辦法認識他吧。千萬別說是報社的,說了絕對沒戲了?!?   “好的好的!謝謝大哥!”   放下電話,皮皮把上午堆積下來的例行工作趕緊做完,下了班,到樓下便利店買了一箱八寶粥,扛著它氣喘吁吁地坐地鐵、轉公汽、坐輪渡、再轉公汽,來到陶家麟的寢室。在全體男生愕然的目光中,皮皮像碼頭工人一樣將八寶粥從肩上御下來,掏出書放到桌上,揮汗四顧,對著微微發窘的家麟燦然一笑:   “家麟,書在這兒,我有事,得馬上走了?!?   “吃了飯再走吧,什么事那么急?”   “我有采訪任務??赡芤呀浲砹?,得七點半以前趕到博物館?!逼てぐ堰@話說得很響亮,故意讓全寢室的男生都聽見。私下里,她總覺得像家麟那樣家世好、學業優秀的男生作了她這個走讀大專女生的男朋友,有點虧了。在外人眼里,她再怎么努力也是個T湖大學的,跟C城大學不般配。豈知宿舍里的男生根本不在乎這個,大家都在搶著喝八寶粥。   “需要我幫什么忙嗎?”家麟問,拾起桌上的自行車鑰匙,“我送你去車站?!?   “不用不用,你好好學習,我過幾天再來找你?!逼てみB連擺手,急匆匆地要走。   家麟還是執意送皮皮上了汽車。   兩人在車站里等了十分鐘,家麟忽然問:“皮皮,為什么每次你來,都走得那么急?”   “呃——”   皮皮啞然了。   這大約是第N次找借口逃離C大了??傊?,每次一到校門口,看見那個球狀的巨型石雕,再看著上面幾個隸書大字:“團結、進取、嚴謹、求實”,森森然就有了恐懼感。好像這不是她該來的地方,好像這里不歡迎她。還有,和家麟熟識的人總是問她是哪個系的,她總得解釋,她不是C大的,是T大的。然后她就盡量不提T大。著名的野雞大學嘛,誰提誰恥辱。   皮皮覺得自己比較慘:她畢業于C城一中,排名第一的省重點??墒撬龥]什么可驕傲的,因為成績差。到了T湖大學,她成績好了,又沒什么可驕傲的,因為T湖大學太差。畢業到了人人羨慕的C城晚報,還驕傲不起來,因為她不是記者,只是行政人員。   總之,她到哪里都沒做過正牌。正牌是什么感覺,她一次也沒體會過。   這種怨念家麟是不會理解的。   就像她和家麟的人生,開始都是一樣的,漸漸就千差萬別了。   從幼兒園一直到初中,皮皮家與家麟家同住一個宿舍樓、門對門,住房面積與家庭收入幾乎完全相等。皮皮爸是優秀工人、先進工作者。皮皮媽在幼兒園里當保育員。家麟爸在是廠里的技術員,媽媽是出納。   后來,家麟的父母因為都有大學文憑,漸漸升職。爸爸變成了廠長,媽媽跳槽進了審計局,不幾年功夫,就被提拔成處長。他們搬到與皮皮家一街之隔的“干部樓”里。住房面積頓時比他們大了四倍。皮皮家還在用蹲坑和淋浴的時候,家麟的家里已經開始用抽水馬桶和浴缸了。皮皮和奶奶同睡一張破舊的棚子床;家麟則有自己專門的房間,睡席夢思,床單被套每周換兩次。再往后,家麟爸調到工業廳當廳長;皮皮爸卻下了崗,不得不每天四點半鐘起床,扛著一個大包,徒步到兩站路外的一條街上搶位置擺地攤賣雜志和盜版書。賣的雜志都不敢拿回來給皮皮看。   可是,兩家的交情還是很好。逢年過節,陶家會打發家麟過來給“關叔叔”拜年、送年貨。關家也會打發皮皮送一大籃子肉丸子、鹵牛肉和豆瓣醬回去。家麟的全家都愛吃關奶奶親手做的豆瓣醬,年復一年,樂此不疲。有一年家麟爸去俄羅斯考察三個月,知道那里除了魚罐頭和土豆就沒什么可吃的了,還特地來央求關奶奶做一瓶豆瓣醬帶去。關奶奶因此便一門心思地想用自己的豆瓣醬為皮皮開路,將她送到家麟家做媳婦。皮皮高中一畢業,奶奶就成日地在她耳邊嘮叨:“家麟這孩子多好啊。性情好,又知禮,能善待女孩子。皮皮呀,你若是做了他的妻子,以后可有享不完福哪!”   皮皮當然喜歡家麟。十幾年中,她只和家麟伴過幾次嘴,連一場像樣的架都沒吵過。她們之間沒有起伏、沒有眼淚、沒有分離、沒有守候、沒有癡迷、也沒有激情——一切都是淡淡的。   可是,皮皮覺得,她與家麟的戀愛從三歲合伙偷餅干時就開始了。每次過家家他們都是夫妻。十歲的時候他們甚至討論過要生幾個小孩、看完《射雕》他們又認定在水里淹死是最美的死法。家麟還向皮皮保證,雖然他動不動就挨媽媽的打,這輩子他絕不碰皮皮和他們的孩子一個手指。   四歲時的一天,家麟第一次把皮皮弄哭了。   原來過年的時候他收到很多壓歲錢,便向皮皮炫耀。皮皮一分錢也沒有,就哭了。為了安慰她,家麟只好把自己的壓歲錢交給她。   他還保證以后把每年的壓歲錢都交給她。   說話算話,壓歲錢一直交到皮皮二十一歲。皮皮不要家麟還不樂意,硬要她拿著,說這是傳統。   皮皮憎恨考試。尤其憎恨高考。   因為高考終于將他們分開了。   家麟以本校最高分進了C城大學國際貿易系。一向被認為是考不上大學的皮皮也考出了高于自己估計的成績,夠上三類本科??墒?,那年頭想上大學的人擠破腦袋了。在C城這個中學密集、競爭激烈的城市里,卡在線上的人多了去了,分數夠了,進不進得了大學就全要靠關系。用本地的話說,要找人“遞條子”。   皮皮度過了有生以來最為焦慮的一個夏天。   為了能遞上條子,父母把所有的親戚、親戚的朋友、三姑六婆、七爺八舅的門路都找過了。全家砸鍋賣鐵地買禮物,一家一家地求,一家一家地送——也就是些水果和煙酒,不名貴,人家也不當回事,點了頭,都說不能保證。忙碌了一整個夏天,爸媽的臉全都黑瘦了,一條路也沒走通,一張條子也沒遞到。皮皮的檔案還是被三類大學踢了出來,進了???。早知如此,何必忙碌?皮皮的成績遠高于???,這回皮皮爸死活也不答應讓皮皮讀她喜歡的新聞系,逼著她選了看似更實惠、更好找工作的行政管理。皮皮于是進了T湖大學。   T湖大學與C城大學,一個是人人皆知的“野雞大學”,一個是全國著名的重點大學;一個在城北,一個在城南。一趟車坐下來,要兩個半小時。知道錄取消息的那天晚上,皮皮獨自傷心了一夜,知道自己和家麟不會像以前那樣天天見面了。   開學那天,皮皮報完道,提著行李沒精打采地往寢室的方向走。走著走著,面前一道陰影。她的肩膀忽然一輕,有人替她提起了雙肩包。   抬頭一看,是家麟。   皮皮呆住了。   那是一個炎熱的秋季,梧桐樹上蟬聲咶噪。熱氣一波一波的散發著。家麟背著光站在她面前,一手插著短褲的荷包,一手拎著沉重無比的雙肩包。修長的身影帶給她一陣短暫的清涼。   見皮皮半天不說話,家麟“嗨”了一聲,說:“皮皮,上次那個故事,你還沒講完哪?!?   那一刻,家麟真是帥呆了。   4   皮皮一次也沒去過C城博物館,雖然她從小就在這個城市里長大,倒是上學時候天天路過它。也不知道是什么派的設計風格,整個博物館看上去就像一具棺材,狹長的方形,死氣沉沉的銀灰色。報紙上說,博物館曾經過數次翻修,里面的裝飾和設施都極其考究,成了C城主要的對外窗口和文化標志。   可是,小時候,皮皮的爸媽卻寧肯帶她去公園也不去博物館。還嚇唬她說,博物館里什么也沒有,就有幾具古代的棺材。后來他們又坦白說不去博物館的主要原因是那里廁所不好。清一色的坐式馬桶,很不習慣。   他們說得不錯。   C城博物館引以為傲的藏品正是戰國墓葬和漢代古尸。此外,還有豐富的青銅器和玉器。   天已經完全黑了。輕雪無聲,悄悄灑落。皮皮從汽車上下來,狠狠地用圍巾將脖子又繞了一圈,看了看手表,八點整。馮新華正在門口的保安值班室里等她。   進了大門,迎面撲來一團暖氣,一看旁邊的溫度計,二十六度。皮皮頓時覺得熱了,趕緊脫下圍巾和大衣。   不知是為了創收還是為了活躍地方文化,博物館在晚間開了很多少兒學習班:美術班、陶藝班、書法班、朗誦班、圍棋班等等、等等,各種層次的都有。孩子們從另一道門出入,嘻嘻哈哈、人來人往,加上一旁等候著的家長,十分熱鬧。   越過這道門便是博物管的行政區和庫區。幽長的走廊頓時安靜下來,淡黃的燈光灑在錚亮的地板上,足音跫跫,帶著回聲。在路上,馮新華介紹說:   “我們正在走向博物館的庫區。我是保安,希望你以人品擔保你不會亂碰館內的東西?!彼噶酥嘎愤厰[放的一尊佛像說:“別看它沒放在展廳里,這個東西是宋代的?!?   那是一個殘破的頭像,鼻子已經不見了,驀然擺放在紅木支架上,有股罕見的滄桑。   “想當年,紅衛兵真是干了不少的壞事呢?!瘪T新華說道。   走廊上有幾間辦公室的門是虛掩的,明亮的燈光從里面射出來。馮新華說得不錯,這里果然有夜間上班的研究人員。   過了一會兒,馮新華忽然站住,說道:“我已經替你打聽過了。最近A省博物館和我們交換展出一批藏品,是明清時期的玉器。賀蘭先生這一周都在庫房里做研究?!獛旆狂R上就到了,進去之后和他怎么說,想好了嗎?”   “嗯……我就說我是您的表妹,對古玉非常感興趣,想請教他幾個關于古玉方面的問題。行不?”   “嗯,這個主意不錯?!?   皮皮接下來的打算是,她以T湖大學中文系學生會的名義邀請賀蘭靜霆去作一個古玉知識的講座。由于博物館與地方文化教育部門有著密切的合作關系,一般不拒絕學校方面來的邀請。講座結束之后,她會趁機對賀蘭靜霆說校報想對做一個簡單的采訪。校報發行量只有幾百份,相信賀蘭靜霆不會介意。至于這個采訪會不會“不慎”被外報轉載,那就不好說了。   經過幾道煩瑣的安全檢查,馮新華帶著皮皮進了庫房。   隔著一排巨大的收藏柜,他指了指不遠處的一道人影,低聲說:“他就在那里,去吧?!?   不知為什么,皮皮突然有點緊張。她沒有馬上移步,而是躲在柜子后面觀察了一下。   從背影上看,賀蘭靜霆是個年輕人。外面那么冷,他只穿著件質料很薄的亞麻襯衫,露出白皙的皮膚。個子有點瘦,卻不纖弱。他比皮皮見過的任何一個男人都干凈,好像一塊被人摩挲多年的羊脂白玉那樣一塵不染。   庫房由一組一組的藏柜組成的??臻g很大,當中空出一大塊地方,擺著古式的方桌和圈椅。四周散放著幾組式樣典雅、做工考究的螭紋沙發。賀蘭靜霆坐在一張靠窗的椅子上,手拿鉛筆,對著紅木茶幾上的一只雕花玉杯,在素描本上輕輕地勾勒著。茶幾上除了玉杯,還放著一只小號放大鏡和一只雪茄煙大小的聚光電筒。   驀然間,皮皮又聞到了早上那股深山木蕨的氣味。她怔了怔,發現賀蘭靜霆的脊背忽地一凜,迅速從口袋里拿出一只墨鏡戴在眼上,轉過身來,看著皮皮。   不等他開口,皮皮趕緊說:   “晚上好,賀蘭先生。今天的雪真大??!是不?只怕是這里百年以來最大的一場雪了!想不到會在這里看見您。忘了介紹我自己,我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學生,您的仰慕者,對古玉非常著迷?!?   話說得太急,皮皮只覺唇干舌燥,不禁看了看賀蘭靜霆的反應。   賀蘭靜霆毫無反應。   關皮皮暗暗地想,如果這人摘掉墨鏡,一定很好看,一定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詭異而陰騭,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半是挖苦,半是嘲弄。   她覺得,她很難把這個人與本年度的“文化十大好新聞”聯系起來。至少從采訪的角度來說,難度系數成幾何狀攀升,且不說這人究竟值不值得采訪。   可是,皮皮的夢想不能這么快就破碎了!   她雙眸一轉,俯身去看那只玉杯:“??!這只玉杯真精致!是漢代的嗎?瞧這圖案,是云雷紋吧?有這樣手柄的玉杯真不多見呢!猛然一看,倒像是愛爾蘭的啤酒杯。賀蘭先生,我 能請教您幾個問題嗎?現在有點晚,不是很打擾吧?您能給我詳細地解釋一下什么是新山玉,什么是老山玉嗎?還有,怎么確定一件玉器是古董而不是贗品?哦——您這放大鏡真小巧,多少倍的?可以收縮嗎?”   雖是熱熱鬧鬧的一頓開場白,皮皮卻被自己拙劣的演技嚇到了,有點懷疑是否真的能當好一個記者。   賀蘭靜霆半天不發話,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問:“你是——”   “我叫關皮皮,T湖大學畢業生?!彼裏崆榈睾退帐?,“認識您很高興,請多多關照!”   他們的手剛剛握上,關皮皮猛覺一陣惡心,見旁邊正好有只痰盂,便對著那只痰盂嘔吐起來。一面吐,一面道歉:“對不起,我想我是吃壞了東西……”   賀蘭靜霆默默地看著她吐完,二話不說,忽然快步將她拽出庫房,一直拽到自己的辦公室。   然后遞給她一杯水。   “……最近胃有點不舒服?!标P皮皮的臉都吐白了,為了完成任務,對著賀蘭靜霆強笑。   “現在好些了?”他不笑,不為所動。   “好,好些了?!?   “你一年掙多少工資?”   “呃?工資?”   “我們得談談賠償的問題?!?   “賠償?”關皮皮莫名其妙,“什么賠償?”   “你剛才是不是吐了?”   “是啊?!?   “你吐哪兒了?”   “一只痰盂?!?   “第一,那不是痰盂。第二,就算是痰盂,也是商代的痰盂?!辟R蘭靜霆冷笑,“你知道人的胃液對青銅器的腐蝕力嗎?”   “哦……”皮皮機零零地打了一個冷顫??墒撬€是覺得反胃,便又低下頭來,四處尋找痰盂。果然又從桌旁的地上找到一個,正要吐,見那痰盂是鏤花的,底座閃閃發光,兩端還刻著兩條龍,好像是純金的,便生生將反胃的東西又咽了回去:“……請問,這個痰盂是什么年代的?”   “唐代的?!?   “這……這個呢?”她指著一個青瓷花瓶。   “元代的?!?   然后她看見辦公桌上有個大碗,大約是洗筆用的,形式樸素,估計不貴,便一把抱在手中。不料一秒之內,那碗又被賀蘭靜霆奪了回去:“別動這個,這也是唐代的?!?   皮皮真的急了,跺跺腳,不顧三七二十一地對他叫道:“賀蘭先生!我要吐了。您得找個東西讓我吐!”   賀蘭靜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說:“你為什么不直接吐在地上?”   5   在光潔錚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嘔吐,是件令人羞愧的事。   皮皮只得跑出去,到廁所里吐得昏天黑地。吐到最后,兩腿發軟,竟連站起來都困難了。歇息片刻,她扶墻而出,發現賀蘭靜霆在門外等著她。   然后,他一把將搖搖欲墜的她從地上拎了起來:“你還能不能走?我帶你去醫院吧?!?   “我……我在流血嗎?”她的頭一直垂著,很痛,鼻血一滴一滴地滴到地板上。   他將她打橫抱起,穿過一道懸著編鐘的長廊,從緊急出口下了樓。   皮皮仰頭向天,看見樓梯口外有個宣傳欄。很明亮的燈光射上玻璃板上。   里面寫著:   “C城博物館本年度先進工作者……”   她看見了賀蘭靜霆的名字。   皮皮的心里立即跳出若干新華體主題詞:樂于助人、加班加點、兢兢業業、又紅又?!?   見他衣著樸素,她本來還想說“勤儉節約”,賀蘭靜霆抱著她走向停車場,打開一輛車的后門,將她塞了進去。   她把“勤儉節約”四個字從腦子里刪掉了。   汽車在夜間無聲地行駛。   皮皮在后座躺了一會兒,覺得好些了,坐起來,看了看車外,忽然一驚,問道:“你不是去醫院?”   汽車正向城外行駛。   “不是?!辟R蘭靜霆淡淡地回答。   “那你去哪里?”   “我家?!?   “你家?為什么要去你家?”   “你不是要采訪我嗎?”   “我……我……”皮皮狡辯,“我什么時候說過我要采訪你?”   “撒謊是一種能力,需要練習?!?   讀過訪狼手冊的人都知道陌生男人的家絕對去不得,可是,鑒于自己寫了三年多的思想匯報都沒被黨組織接納,皮皮認為,陌生男人和陌生的先進工作者,是有本質區別的。   過了一會兒,皮皮忽然問:“既然你的睛睛看不見,你靠什么開車?”   “我什么時候說過我的眼睛看不見?”   “早上的時候?!?   “早上?早上我沒見過你?!?   “賀蘭先生,雖然你可能是訓練有素,撒謊還是撒謊?!?   他輕輕地哼了一聲,繼而無聲無息地笑了,“是的,我有日盲癥。白天看不見,晚上看得見?!?   嗯——皮皮心中微微有些詫異。她覺得一個人如果白天什么也看不見,多少會覺得有點痛苦,或者郁悶??墒撬龥]從賀蘭靜霆的話音里聽出一絲的落寞,好像他天生如此,不必遺憾。   “日盲癥?醫學上有這種病嗎?”   “就是夜盲癥倒過來?!?   “哦——”   “你覺得好些了嗎?”他又問   “沒有?!?   她怔怔地望著窗外。   雪早已停了。夜很黑,天空卻是暗紫色的。清輝中的一輪素月,好像一片懸浮在冰茶中的檸檬。遠處的山巒飄著白霧,白雪裹住的樹枝閃著珊瑚般的熒光。汽車正在以一種意想不到的高速向城外的山區行駛,速度之快,近乎滑翔。關皮皮對這座城市非常熟悉,熟悉到好像這是自己的第二個身體。城市的中央滿布著餐館、酒吧、舞廳、歌劇院、體育場和名目繁多的娛樂會所,是欲望的中心。越過十幾道立交橋,到達城市的邊緣,燈光少了,車輛少了,一切迅速安靜下來。在那里,有販毒、有打架、有搶劫、有各式各樣的罪惡交易,充滿了恐怖。   他們先在一片曠野中穿行,漸漸走入起伏不定的山路,一道道的樹影巨獸般地撲過來,仿佛擇人而噬。   皮皮知道賀蘭靜霆正帶著她駛向本城最昂貴的住宅區:淥水山莊。里面有五十多座別墅分布在一座大山溫暖的南麓——是離城區最近的郊區,山上有溫泉、古松、森林、瀑布,山下有地鐵、咖啡館、植物園、高爾夫球場。所謂的人與自然的過渡帶,所謂的大隱隱于市小隱隱于山,都指的是這里。   汽車在環山公路上飛快地爬升,皮皮只覺頭腦陣陣昏眩。過了不久,忽然停住。賀蘭靜霆跳下來,拉開車門,皮皮的腳剛一落地,便看見一地亂雪,上面長滿了一叢叢漩渦狀的茅草。   賀蘭靜霆的房子居然是一套老式的四合院,朱漆的大門,屋頂的飛檐挑起來,鐵馬叮當,風鈴微蕩,半卷的竹簾,透著一縷微光。賀蘭靜霆一手摻著皮皮,一手掏出鑰匙,打開了一把古老的銅鎖。   “吱呀——”一聲,木門緩緩張開,里面是一個清靜的院落。當中一道假山,兩旁種著梅花,被雪埋了一半。皮皮抬頭一看,天空是四角的,屋頂上滿是飄搖的枯草,說不出的清冷、說不出的蕭索。   皮皮打量四周,有點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進了客廳,卻又覺得沒有走錯。   客廳的擺設足以證明賀蘭靜霆收藏家的身份。   老式的家俱,四角包著銅皮。紫檀木的臺桌上擺著青瓷花觚。墻上的字畫墨跡莫辨、古意盎然。潔凈的橡木地板,打著閃亮的光漆。只有靠窗的一組赤色沙發與整個房間的風格格格不入,像是剛從商場里買來的進口貨。   皮皮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發現賀蘭靜霆的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蘋果。他很悠閑地坐在皮皮對面的沙發上,隔著花梨木茶幾,用一把鑲著碧玉的水果刀輕輕地削著蘋果。   還滿客氣的。   削著削著,賀蘭靜霆的手忽地一抖,手指被刀削出一道小口,血立即涌了出來。在蘋果上留下一道鮮紅的印跡。   他好像沒感覺到痛,繼續專心地削蘋果,姿勢非常優雅。皮皮凝視著他的臉,覺得他的長相非常迷人,可惜戴著墨鏡,無端端地添了一臉寒氣,像總統的保鏢,又像黑社會的殺手。   印跡越沁越深,漸漸變成銅鐵般大小。   “你的手流血了?!逼てふf。   “嗯?!?   他看了看蘋果,沒有介意,用刀將那沁了血的蘋果切成四半。   遞給她的那塊,偏偏帶著血跡。   可能他沒注意到吧。皮皮不想顯得太挑剔了,笑了笑,將蘋果放到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她發現賀蘭靜霆雖一直低著頭,卻很注意觀察她。   “那么說,賀蘭先生,您是優秀黨員?!逼てふf。   “別客氣,叫我賀蘭靜霆就好?!彼軠睾偷丶m正。   “賀蘭……靜霆,現在,我可以開始采訪嗎?”   “等等?!?   他去了廚房,端來了一只碟子和一套西式的刀叉,鍍銀的,泛著寒光。   皮皮愣了愣,問:“賀蘭先生,你還沒吃飯嗎?”   現在已經九點了。   “沒有?!彼f。   “晚上你打算吃什么?”   賀蘭靜霆想了想,忽然放下叉子,說:“我能先帶你參觀一個地方嗎?”   “行呀,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正打算參觀你的房間呢!我想知道著名收藏家的房間會是什么樣子!”皮皮笑瞇瞇地說。   “現在你覺得好些了?不想吐了?”賀蘭靜霆又問。   “完全好了,真是一陣一陣的?!?   “跟我來?!?   他引著她穿廊度院,出了后門。   其實賀蘭靜霆的四合院就在這座山的最高處,離山頂只有十幾步之遙。院墻沿山而上,竟將包括山頂在內的一大片地方都圍住了。   山頂有座八角小亭,亭邊有個巨大的石臺,圍著漢白玉的欄桿,往下是陡峭的北坡。   走到石臺上,賀蘭靜霆忽然問:“你喜歡這地方嗎?”   “還行,有點陰森森的?!逼てけ簧斤L吹得打了一個寒戰。無端地,她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禁不住看了看賀蘭靜霆,腿亦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   緊接著,她就發現石臺的正中鑿著一個井。   站在井邊往下看,里面沒有水,也不是很深。井壁是光滑的大理石,上面小,下面卻很寬敞。清冷的月光筆直地照下來,井底十分明亮。   里面什么也沒有,只有一把躺椅。   身邊的賀蘭靜霆依然散發著深山木蕨的氣息。   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他柔聲說:“皮皮,今天晚上,你愿意陪我曬月亮嗎?”   那聲音充滿蠱惑,他的手亦不知何時已搭在了她的腰上。   輕輕一推,皮皮就掉了下去。   6   皮皮掉下去的時候并沒有摔著。因為她正好落在躺椅上,躺椅里裝著彈簧。   可是,當她仰起頭來,看見賀蘭靜霆亦隨之翩躚而落時,就立即明白發生了什么事。腦中頓時閃出一幅老式偵探片的定格:自己赤身裸體地趴在井底,口吐鮮血,四肢散亂。話外音是刑警隊長木然的描述:“死者女,未婚,二十歲右左,身穿……”   她不敢想下去,眼見賀蘭靜霆尚未站穩,毫不猶豫地出了手,向他身體的某個部位狠狠地踢了一腳!   面前人吃了痛,猝不及防地彎下腰去,重重地倒在躺椅上。   還沒等明白發生了什么事,他的脖子便被皮皮緊緊地掐住了。   淫賊、色狼、殺人犯……   皮皮咬牙切齒地在心里罵,力道越來越大,手越收越攏,賀蘭靜霆掙扎了一下,便不動了。   原來,改寫一個偵探片也挺容易。不到三秒鐘,皮皮就由受害人變成了殺人者。   若不是月光很亮、井底很干凈、躺在椅子上的人不難看,皮皮幾乎要得幽閉恐怖癥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敢松開手,仍是心跳如狂。害怕賀蘭靜霆突然蘇醒,她用圍巾將他的雙手緊緊綁住,打了個死結,這才借著月光細細查看。   賀蘭靜霆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胸口的扣子被她扯開了,露出一道白皙的鎖骨,有些瘦弱,卻散發著一股男人身上特有的雄性氣息。   生怕再看他兩眼便會把持不住,再加之好奇心頓起,皮皮將他的眼鏡一摘,不尤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其實賀蘭靜霆的眼睛和常人沒什么不同,安靜地閉著,也看不出什么特點??墒?,皮皮覺得,摘掉眼鏡的賀蘭在幽微的月光下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氣質,一種驚艷的感覺。   真是翩翩君子,溫潤如玉??上浔炯讶?,奈何作賊?   皮皮在心里搖頭,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動脈。   沒有呼吸,也沒有脈博。   她頓時慌張了,俯下身去聽他的心跳。   沒有心跳。   片刻間,皮皮出了滿滿一頭的冷汗。她一直以為躺在自己面前的賀蘭靜霆只是昏過去了。   不會吧!這位帥哥也太不經扁了吧?她沒做什么啊,就是踢了他一腳,又掐了他一下,他怎么就,怎么就……死掉了呢?   一股涼意從她的腳趾一直爬到心臟,仿佛將心跳也凍住了。   皮皮對自己說,鎮定,鎮定。   沒錯。她遇到了色狼,她正當防衛??墒?,皮皮并不想殺人啊。畢竟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何況,他還是位曾經給國家做出過杰出貢獻的優秀黨員。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   這么一想,皮皮立即替賀蘭靜霆找到了更多不死的理由:比如,從頭到尾,賀蘭靜霆也沒對她怎么樣,還很客氣地招待了她,替她削蘋果。比如,在井臺上,他只是輕輕地推了她一下。到時真要到警察面前,講都講不清,沒準賀蘭的家人知道了,還要告她個“故意傷害”呢。   賀蘭靜霆那么有錢,打起官司來,她一定吃虧。皮皮的家很窮,律師肯定請不起……   這些當然都不是令她心虛的最主要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皮皮覺得,像賀蘭靜霆這種長相、這種事業有成的男人,想要哪個女人,似乎不必那么費勁。就算他不要,送上門來的也一定很多。而皮皮自己,則實在太平常、太普通了,賀蘭靜霆怎么會對她起覬覦之心呢?   按照這個邏輯往下分析,皮皮甚至覺得,剛才賀蘭也沒推她,只是碰了她一下,她太敏感,急于防范,身子一傾,就往下跌?!苍S他并沒有什么惡意。   不敢再想下去,她趕緊給他做起了人工呼吸。   皮皮學過一點救生常識,當下雙掌合攏,在“死人”的胸口上用力地按了三下,再對著他的嘴吹氣。   一連做了三組,每組十次,沒有反應。   她以手握拳,用力地捶擊他的心臟。   沒有反應。   皮皮的頭皮一陣發麻,冷汗濕了一身。環視四周,她發現了一個更嚴重的問題:井壁非常光滑,憑她一人之力,絕對不可能爬出去。她也不能報警,裝手機的小包放在沙發上了。   這么荒涼的私人住宅,又在這高高的山頂上,大約經年也不會有訪客的。   難不成,自己要和這個陌生人死在一處?   這時不知從哪里吹來一陣寒風,陰慘慘的,一直冷到骨子里去。皮皮越想越怕,愈發不敢懈怠,不但不停手,反而干得更加賣力了。   一下、兩下、三下。   一直做了十一組,賀蘭靜霆的手指才突然微微地動了一下,緊接著,冰涼的嘴唇里呵出一絲暖氣。她再接再勵,繼續往里吹氣、按壓、又抬起臉來觀察他。   賀蘭靜霆的胸膛漸漸地開始起伏,卻仍然一動不動地躺著。   “賀蘭靜霆,你要是沒死,就說話吧!”   過了片刻,他眉頭一蹙,閉著眼,有氣無力地說道:“沒法說話,我受傷了?!?   皮皮松了一口氣,同時,立即提高警惕,提高嗓門向他喝道:“賀蘭靜霆,你這披著羊皮的狼!老實交待,剛才你想干什么?”   賀蘭靜霆反駁:“我什么也沒干?!?   “為什么把我推到井里?”   “不是說,你想了解我的房間是什么樣子嗎?這就是我的房間?!?   “那你也得好好說,干嘛要推我下去?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到這個房間,除了跳下去,沒別的辦法。你總之是要往下跳的,不如我幫你一把。噢!噢!別踢我啦,我快沒有生育能力了?!?   “就你這壞蛋,還想生育!我讓你斷子絕孫!”   “好吧,你弄死我,我們雙雙死在這里。反正,沒我的幫忙,你是爬不出去的?!?   這話管用,皮皮立即不踢他了。   “解開圍巾,勒得我的手挺難受?!?   “呸!呸!休想!” 皮皮叫道。   他不理她,用口一點一點地咬開圍巾上的結,將松掉的圍巾一扔,扔到地上。   “別惹我,我練過武術,你不是我的對手!”皮皮想擺個架式出來,卻發現井底很小,躺椅又很大,余下的地方,根本容納不了一個人。   賀蘭靜霆輕輕地哼了一聲,說:“就你這三腳貓的功夫?還叫武術?”   然后,他坐了起來,從地上撿回眼鏡戴上,開始一件一件地脫衣服。   皮皮愣了愣,傻眼了:“你……你干什么?”   “脫衣服,月光浴?!?   “這么冷的天,你也脫嗎?”她趕緊捂住眼睛,又將手指露出一道縫隙觀察他。   “不算冷?!?   “你……你多少穿一點兒吧!”皮皮的聲音幾乎是乞求了。   “為什么?”   “我……我是女的,男女有別……”   “你剛才那么踢我,我現在差不多也算是個女的啦?!彼肓讼?,似乎覺得這是個合理的要求,說,“好吧,把那個浴巾遞給我?!?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皮皮發現躺椅的下面有個小柜子,她從里面拿出一條雪白的浴巾遞給賀蘭靜霆。他轉身過去,用浴巾圍住下身,然后,怡然自得地躺在躺椅上,曲肱而枕,舒展著一雙修長的腿。   月光淡淡地灑下來。   空氣很冷,躺椅上的賀蘭靜霆看上去渾身冒著白氣,好像在練某種內功,又好像在洗蒸汽浴,一副怡然自得、愜意無比的樣子。   皮皮面紅耳赤地斜睨著,遐想聯翩。   過了一會兒,她猛然想起自己這次來淥水山莊的真正目的,不就是要采訪這個人嗎?現在兩人獨處一室,走也走不掉,真是大好的機會??!   皮皮趕緊掏出口袋里的錄音筆,問道:“賀蘭先生,請問你為什么要月光???”   賀蘭靜霆沒有回答,嫌她很吵,又不便發作。過了一會兒才說:“不為什么。一種愛好,一種習慣?!?   搞新聞的人見怪不驚,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新聞。月光浴沒什么新聞價值,充其量也就是一種養生運動,跟冬泳差不多。皮皮站累了,只好坐到他身邊:“那么,你要曬多久?”   “一晚上?!?   “一晚上?!”皮皮立即跳起來抗議:“那我怎么辦?難道要我在這里陪你一晚上嗎?”   不知為什么,也許他太容易被打倒了吧,皮皮并不害怕這個人,反而覺得今夜發生的事很有趣。   “要是不愿意,你就自己想辦法出去吧?!彼f。   “賀蘭靜霆!”   “叫我也沒用?!睉醒笱蟮穆曇?。   “看來你真是不想生育了!”皮皮又要向他揮拳,冷不防被他一拉,拉到躺椅上和他并排躺了下來。耳畔傳來緩緩的聲音:“為什么要急于出去?你不覺得今晚的月光很美嗎?山上的蠟梅很香嗎?還有遠處風吹孔穴,草木折斷的聲音……   “積雪初融,春泉涌動的聲音……”   “鼴鼠飲河、冰層破裂的聲音……”   “水獺做夢、流星滑落的聲音……”   “天籟如此動人,你應當珍惜這美妙的一刻,和我一起躺在這里,靜下心來,細細品味?!?   “哦……”皮皮神思飄渺了,被那如夢如幻的聲音蠱惑了。   夜半更深,寒氣逼人。皮皮雖然穿著羽絨襖,卻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冷戰。握著錄音筆的手,幾乎凍僵掉了。   她吸了吸鼻子,發覺自己的手忽然被賀蘭靜霆握住了,十指扣攏,一股融融的暖意從指尖傳了過來。   他們的臉幾乎是挨著的,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皮皮想轉過身去,卻被他拽了回來,心不禁砰砰亂跳。   “你怕我?”他忽然說。   “不怕?!?   “我可能會吃了你?!?   “怎么吃?”   “先從腳趾頭吃起,”他看著她,臉上浮出一抹幽深的笑意,“等快吃到頭頂的時候,我會問你疼不疼?!?   皮皮咯咯地笑起來了。笑到一半,又覺得頭皮發麻,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他們并排地躺在椅子上,看著圓溜溜的井壁,看著天上的月亮。   過了一個小時,皮皮不耐煩了:“這井里有什么好呆的?多無聊啊?!?   “很遺憾,確實沒什么娛樂的東西?!辟R蘭靜霆說。緊接著,他想起了什么,又道:“等等,我有一個短波收音機,你想聽嗎?”   他的手動了動,從躺椅下面拿出一個很小的收音機,打開開關,放出古典音樂。   皮皮接過收音機,將波段擰來擰去:“我看看有沒有夜間談心節目,以前有個‘潘多拉心理話’,FM1097,我挺愛聽的?!?   “不行,我得聽音樂。談心的節目很吵?!辟R蘭靜霆一把奪過來,擰回原先的頻道,降E大調小夜曲。   “這個臺的音樂全是降E的,主持人真是有病呀有病。ABCDEFG,那么多調,他偏愛聽這一種,還放個不休,真是吃多了撐的?!逼てげ桓市?,在他耳邊使勁地嘀咕。這個牢騷可不是皮皮發的,是皮皮以前一位音樂系的室友發的。作學生的時候,她也是天天與短波收間機為伴。   賀蘭靜霆不為所動,態度堅決:“我就愛聽降E調的?!?   “行,我讓著你?!逼てご蠖鹊姆攀?,“我比較喜歡有道德優越感?!?   “不不,我也喜歡有道德優越感?!辟R蘭靜霆說,纖長的手指一撥,傳來女性頻道獨有的聲音,柔情萬千,如春雨綿綿:   “——現在我們來接聽一位來自杭州的聽眾,王小姐,你好。我是潘潘,這里是FM1097,潘多拉心理話。剛才我們談到了女性之間的友誼,似乎是和男性很不相同的。王小姐,你想和大家分享你的經驗嗎?……”   這個欄目充斥了最最無厘頭的心理學八卦。賀蘭靜霆恨不能用手堵住耳朵。皮皮心里一陣竊笑。   聽了不到十分鐘,賀蘭靜霆就打起了呵欠,似乎想睡了。他微微地翻了一個身,側著臉,對著她。   啊啊啊,這可不能睡著了呀。皮皮連忙打開錄音筆:“賀蘭先生,現在我能采訪你嗎?”   “不能?!?   “為什么?”   “鑒于你剛才的行為,你已喪失了這次機會?!?   “那么,賀蘭先生,送我回家?!?   “再過兩個小時?!?   “我現在就要回家!”皮皮的嗓音提高了八度。   “請便,”他指了指井口,“我建議你光著腳爬,爬上去的可能性比較大?!?   “你……你不幫我?”啞然了。   搖頭,聳肩,很遺憾。   皮皮本已經坐了起來,聽了這話,又“砰”地一聲倒在躺椅上。她今天也很累啊,現在都疲倦得睜不開眼睛了:“好吧,我睡了。我早八點整上班,記得七點半叫醒我?!?   說罷,將他身上的浴巾一拉,搭在自己的身上,“浴巾我得蓋著,我冷?!?   他愣了愣,意識到自己一絲不掛,臉居然騰地一下紅了:“那,那我怎么辦?”   “我怎么知道?”   “我用你的圍巾好了?!彼捌鸬厣系膰?,圍住自己的腰,又怡怡然地躺了下來。   皮皮無語了,恨恨地睡了。   半夜,皮皮醒過來,天外的月光依然清冷,賀蘭靜霆依然睡在她的身邊。曲著身子,緊緊貼著她的羽絨襖,埋著頭,睡得很熟。   她忍不住又有一點好奇。從小到大,皮皮從沒有看見過男人的身體。就是家麟,十幾年來,她也只在下暴雨的時候接觸過一次。此后,從碰碰指頭到牽手都經過了漫長的六年。   所以,機會難得,免費的生物課,皮皮低頭下來,將他的身體細細地研究了一下。   嗯,還行,難得的標本啊……   月華如練,星光熠熠。皮皮發現賀蘭靜霆的頸子上掛著一塊形式奇特的古玉,一頭是圓的,鏤空雕著花紋。一頭是尖的,微微上挑,好像犬牙。皮皮暗暗地想,戴這樣的玉,會舒服嗎?那么尖,會不會戳到自己?不過,那玉質料極佳,潤如雨過天青,在月輝中泛出一道清涼的幽光。   皮皮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她發現自己合衣睡在一張很舒服的大床上,連鞋子都沒有脫。   她走到客廳,發現賀蘭靜霆沐浴一新,西裝革履,正在戴手表。   “如果想洗澡的話,你可以用我的浴室?!彼f。   “呃……不了?!?   她有點訕訕的。自己到洗手間去胡亂地洗了一把臉,漱了漱口。   “我送你到地鐵車站?!彼玖似饋?。   這回,他的手中有一根盲杖。他果然什么也看不見。   出門的時候皮皮記住了門牌號碼:閑庭街56號。   他將盲杖拿到手中,卻沒怎么用,神態也不像瞎子那樣猶疑。   “別送了,我自己可以走?!?   “下山的路很長?!?   他們并肩走了一段,賀蘭敬霆一直默默地跟著她,不緊不慢,神態從容。   “我不相信你什么也看不見,至少可以看見一點光吧?”皮皮說。   “什么光也看不見?!?   “那你晚上的視力是多少?”   “1.5?!?   “這么說,其實你晚上是不必戴眼鏡的?!?   “嗯?!?   “那你為什么又要戴?不麻煩嗎?”   “不麻煩,習慣了?!?   到了車站,皮皮掏出車票正要和他告別,遲疑了一下,忽然壯著膽子問道:“賀蘭先生,你……是人嗎?”   驀然間,賀蘭靜霆的眼角浮出一道笑紋,笑紋迅速隱去了。他低頭沉默了片刻,好像在思考什么才是合適的答案。然后,抬起頭,淡淡地說:   “我不是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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